粮食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林鹿心头。野狼谷几百张嘴等着吃饭,仅靠袭击西戎粮队和有限的狩猎采集,已是入不敷出。新投奔的人还在不断增加,喜悦之下是沉重的压力。
“灵州粮仓囤积如山,魏承嗣却宁可让其发霉,也不肯拿出一粒米来救济百姓,支援抗敌!”林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小小的指挥所内回荡。沙盘上,代表灵州粮仓的位置被重重标记。
“硬攻肯定不行。”周沁冷静分析,“灵州城高池深,守军再废,也不是我们现在能撼动的。必须智取。”
“没错,智取。”林鹿目光锐利,手指点在沙盘上灵州城外的一个点,“这里是‘黑水渡’,是灵州漕粮转运的一个枢纽,每隔五日,会有一批粮秣从此装船,运往灵州城内各大仓廪。守卫相对松懈,而且……押运的军官,据杜先生之前提供的消息,是个贪财好酒之徒。”
杜衡点头证实:“此人姓钱,是个队正,确实名声不佳,且与魏承嗣并非一条心,常抱怨赏罚不公。”
“就是他了!”林鹿下定决心,“秀姑,立刻派人,详细摸清黑水渡的地形、守军换岗规律、以及钱队正常去的酒肆。胡煊,挑选二十名机灵胆大、水性好的弟兄,准备好绳索、麻袋和快船。”
他又看向周沁:“周小姐,营地里还能挤出多少金银?”
周沁略一思索:“之前剿匪和……汝南王‘送’的礼中,有一些金银细软,数量不多,但或许够用。”
“全部拿出来。”林鹿道,“再准备几坛好酒。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钱队正。”
众人领命,分头准备。一个大胆的“借粮”计划悄然展开。
黑水渡是灵水河畔的一个小镇,因漕运而略显繁华,但如今战乱,也显得萧条了许多。镇上一家最大的酒肆“忘忧阁”里,钱队正正搂着相好的姐儿喝闷酒,抱怨着上官克扣粮饷,抱怨着西戎入寇导致差事辛苦。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由林鹿手下一位机灵的老兵假扮)凑了过来,恭敬地敬酒:“这位军爷可是钱队正?小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钱队正斜眼打量:“你谁啊?”
“小人是河西来的行商,姓张,做点皮货药材生意。”假商人笑道,“听闻军爷值守黑水渡,责任重大,辛苦辛苦!今日这酒钱,算小人的!”
有人请客,钱队正自然乐意,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假商人极尽奉承,又暗示如今世道乱,做生意不易,需要找个靠山,愿意每月孝敬钱队正一些“辛苦钱”,只求行个方便。
钱队正听得心花怒放,但又有些警惕:“方便?什么方便?违禁的事老子可不干!”
“不敢不敢!”假商人连忙摆手,“就是……下次小人有些‘私货’想顺便搭漕船进灵州城,省些关卡税钱,还望军爷睁只眼闭只眼……”说着,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就塞了过去。
钱队正摸着银子,又看看对方恭敬的态度,戒心去了大半,嘟囔道:“这个嘛……倒也不是不行……得看是什么货……”
就在这时,酒肆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军兵在盘查什么。钱队正脸色一变,假商人也故作惊慌:“哎呀,军爷,这……”
钱队正刚收了钱,自然要表现一下,起身道:“莫慌!我去看看!在这黑水渡,老子说了算!”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酒肆,只见一队陌生的“官军”正在严厉盘问他的手下,语气倨傲。带队的是个面色冷峻的年轻校尉(林鹿假扮)。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敢在这里撒野?”钱队正借着酒意上前呵斥。
那年轻校尉冷冷瞥了他一眼,亮出一块令牌(仿造的):“节度使府亲卫营!奉大公子令,特来查验漕粮转运事宜!你是此地值守队正?玩忽职守,纵容手下懈怠,该当何罪?”
钱队正一听“节度使府亲卫营”、“大公子”,酒醒了一半,又见对方气势逼人,顿时矮了三分,连忙赔笑:“原来是上差……误会,误会啊!弟兄们一直尽心尽力……”
年轻校尉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径直带人走向码头粮船,一副要严格查验的架势。
钱队正吓得冷汗直流,这要是被查出什么纰漏,可就完了!他连忙凑到假商人身边:“张老板,你看这……”
假商人也是“焦急”万分:“哎呀,钱爷,小人那点‘私货’可还在船上呢……这要是被查出来……要不……请钱爷赶紧想办法让这位上差高抬贵手?花多少钱小人都愿意!”
钱队正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又凑到年轻校尉身边,点头哈腰,偷偷塞过去几锭更大的银子:“上差辛苦……一点小意思……弟兄们喝杯茶……这查验……”
年轻校尉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但仍板着脸:“哼!看你还算懂事!这样吧,我的人替你‘仔细’查验一遍,你让你的人都在外面等着!免得手忙脚乱,再出差错!”
“是是是!多谢上差!多谢上差!”钱队正如蒙大赦,赶紧把自己手下都赶到一边。
于是,在林鹿带来的人“严格”查验下,几艘粮船“顺利”通过检查。只是没人注意到,在查验过程中,一些“私货”被悄悄搬上了船,而更多的粮食,则在底层被快速卸下,装上了几条早已准备好的快船,借着夜色和芦苇荡的掩护,悄然驶离了黑水渡。
直到林鹿等人押着“没问题”的粮船离开很久,钱队正才松了口气,喝着假商人“感激不尽”敬上的美酒,做着每月收孝敬的美梦,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偷运军粮的“同谋”。
当林鹿带着满载粮食的快船顺利返回野狼谷时,谷中欢声雷动。粮食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但还没等林鹿喘口气,周沁便带来一个消息:荥阳郑氏来人了,指名要见她。
来者是一名四十岁左右、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自称郑怀,是郑氏外府管事,态度恭敬却带着几分门阀特有的矜持。他被带到周沁面前,躬身行礼:“在下郑怀,奉家主之命,特来探望表小姐。听闻小姐在此受苦,家主甚是挂念。”
周沁心中了然,语气平淡:“有劳外祖父挂心。沁儿一切安好,何来受苦之说?”
郑怀微微一笑,环顾了一下虽然简陋却井然有序的营地,尤其是看到周围士卒对周沁发自内心的尊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掩饰过去:“表小姐安然无恙,实乃万幸。如今朔方大乱,西寇入侵,此地毕竟非久留之所。家主之意,请表小姐随在下前往荥阳,郑氏必竭尽全力,护小姐周全,以慰姑奶奶(周沁母亲)在天之灵。”
果然是来要人的。周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外祖父好意。然义父新丧,朔方乃沁儿故土,西戎肆虐,百姓涂炭,沁儿岂能弃之而去?烦请回复外祖父,待此间事了,沁儿自当亲往荥阳拜谢。”
郑怀似乎料到她会拒绝,并不着急,缓缓道:“表小姐重情重义,令人敬佩。然乱世之中,个人之力终有穷时。家主还让在下带来一句话:门阀之力,可定乾坤。若小姐愿回荥阳,郑氏愿倾力支持小姐……在乎的人。”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无论是复仇,还是……其他抱负。”
这话暗示性极强,几乎挑明了可以支持林鹿。
周沁心中一震,但立刻警惕起来。郑氏的支持绝非无私,必然索要巨额回报,甚至可能将林鹿变成他们的傀儡。
她正要再次拒绝,林鹿却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目光锐利地扫过郑怀。
郑怀感受到林鹿身上那股未经掩饰的煞气和威严,心中也是一凛,连忙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林营长?在下荥阳郑怀,久仰营长抗击西戎之威名!”
林鹿淡淡点头:“郑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周小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朔方之事,不劳郑氏费心。至于合作……”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冷意,“若郑氏真有诚意,不妨先送几万石粮食和一批军械过来,以示诚意。空口白话,就免了。”
他这话直白得近乎无礼,却恰恰戳中了门阀虚伪的软肋。
郑怀脸色一阵青白,勉强笑道:“林营长快人快语……此事,在下需禀明家主定夺。”
“请便。”林鹿毫不客气,“送客!”
郑怀悻悻而去,第一次招揽尝试无功而返。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林鹿和周沁展现出的潜力和价值,已经引起了郑氏的重视。
送走郑怀,周沁有些担忧地看着林鹿:“如此强硬拒绝,会不会……”
“无妨。”林鹿目光深沉,“门阀世家,趋利而来。只要我们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价值,他们自然会拿出真正的诚意。在此之前,保持距离最好。我们的路,要自己走出来。”
他看向谷中忙碌的人群和堆积的粮食,眼神坚定。解决粮食危机只是第一步,壮大自身,才是应对一切挑战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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