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战场,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硝烟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破损的旗帜斜插在泥土里,失去主人的战马徘徊哀鸣。朔方军的士兵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默默清理战场,收敛同袍遗体,收缴敌军丢弃的兵甲,将重伤的汝南军俘虏集中看管。胜利,却无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失去战友的沉痛。
林鹿行走在刚刚经历最惨烈争夺的营门缺口处。这里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泥泞不堪。陷阵营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坐下休息,许多人身上带伤,包裹的麻布渗出殷红。石勇正拄着战斧,大声吆喝着清点人数,声音沙哑,他的左肩甲胄破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
“伤亡如何?”林鹿走到石勇身边,声音低沉。
石勇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眼神黯淡:“陷阵营,折了三百多弟兄,重伤两百余……娘的,淳于烈那厮,是真硬!”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林鹿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右臂,没有说话。目光转向被攻破的汝南大营内部,那里还有零星的抵抗和哭喊声,但大局已定。胡煊的骑兵正在营内纵横扫荡,追歼残敌。赵二郎的神射营则占据了制高点,警惕地监视着四周。
这一仗,赢了,但是一场惨胜。汝南军主力的顽强,超出了预期。
汝南军帅帐内一片狼藉,地图、文书散落一地,显示着赵渊和淳于烈撤离时的仓促。林鹿、杜衡以及刚包扎好手臂伤口的胡煊聚在帐中。
“赵渊和淳于烈带着千余亲卫,从后营突围,往灵州方向逃了。”胡煊汇报着,语气带着不甘,“我军骑兵苦战一日,马匹乏力,追击不及。”
林鹿看着地图上灵州的方向,沉声道:“无妨,穷寇莫追。经此一役,赵渊在朔方周边的势力已遭重创,短期内难有作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杜衡捻着胡须,补充道:“缴获兵甲粮草颇丰,可补充我军损耗。俘虏的汝南军卒约有四千余人,如何处置,需早定章程。”
“愿意归降、经过甄别的,打散编入辅兵或屯田。顽固不化者,严加看管,日后或可用来与赵渊交换利益。”林鹿果断下令,“当务之急,是尽快稳定局势,救治伤员,休整部队。”
他走到帐外,望着忙碌的士兵和垂头丧气的俘虏,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击败赵渊,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西北最大的威胁——河西薛瑾,依旧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而且,经此血战,朔方军自身也需要时间舔舐伤口。
野狼谷,鹰嘴崖,翌日清晨。捷报已通过快马传回野狼谷。谷内一片欢腾,百姓们奔走相告,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周沁站在鹰嘴崖上,望着山谷中升起的袅袅炊烟,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她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准备迎接凯旋的军队,并调集更多的医药和物资,送往黑风峪前线。
匠作营里,老师傅和学徒们干劲十足,加紧修复送回来的破损兵甲,同时根据此次实战反馈,继续改良弩机和甲胄。裴文、方直等人则开始核算此战的赏赐和抚恤,确保有功必赏,伤亡必恤,以安军心民心。
后方稳固,是前线将士能够奋力拼杀的最大保障。
凉州,河西节度使府,三日后。薛瑾拿着刚刚收到的详细战报,久久不语。幕僚程立侍立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林鹿……竟真的在野狼谷全歼了贾羽的奇兵,又在黑风峪正面击溃了赵渊的主力……”薛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赵渊损失过半,狼狈逃回灵州,短时间内,已无力威胁朔方。”
程立低声道:“主公,此子成长速度,实在惊人。如今他携大胜之威,尽收汝南军溃兵和缴获,实力恐又上一层楼。若任其坐大……”
薛瑾将战报轻轻放在案上,眼中寒光闪烁:“原本想让他和赵渊两败俱伤,我等坐收渔利。没想到,竟是养虎为患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凉州城繁华的街景,“看来,对朔方的策略,需要调整了。”
“主公的意思是?”
“之前的‘秋狩’可以结束了。”薛瑾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传令边境军队,向后撤退五十里,做出缓和姿态。”
程立一愣:“撤退?这是为何?”
“示弱,麻痹。”薛瑾冷笑道,“林鹿新胜,必然志得意满,且部队需要休整。我们后退一步,让他以为我河西惧其兵威,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加紧与灵州那个王坤的联系,许以重利,务必让他在韩青内部制造麻烦。另外……”
他压低了声音:“派人去接触一下西戎的秃发兀术,他死了儿子,损了兵将,对林鹿恨之入骨。或许,我们可以给他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程立恍然大悟:“主公英明!此乃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计!让西戎去消耗林鹿,我等再伺机而动!”
薛瑾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从容,但眼底深处的那抹算计,却愈发深沉。林鹿的胜利,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让他下定决心,要动用更隐蔽、也更狠辣的手段,来清除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西北的格局,因黑风峪一战而改变,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朔方军大营,林鹿帐内。夜已深,林鹿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地图。地图上,朔方军的控制区比之前扩大了不少,但西边河西的广袤地域,北边西戎的活动范围,以及东南方向依旧混乱的灵州,都像无形的枷锁。
周沁的信与后勤物资一同送到,信中除了汇报谷中安好,还提醒他:“薛瑾老谋深算,必不甘心坐视我军壮大。此番退让,恐非惧意,乃诱敌或待时之计。望林帅稳扎稳打,勿因胜而骄,当务之急乃消化战果,稳固根基。”
林鹿放下信笺,揉了揉眉心。周沁的担忧,与他不谋而合。薛瑾的河西军实力远胜赵渊,且更善于谋划。眼前的胜利,只是阶段性的。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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