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大捷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野狼谷的朔方经略使府内已着眼于更深的谋略;
西戎的伤口需要盐,而朔方的未来,需要更广阔的商路与更精妙的棋局。
林鹿端坐于经略使府的正堂,目光扫过两侧核心文武。黑石堡一役的胜利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但他深知,薛瑾的河西军仍在东边虎视眈眈,西戎秃发兀术的败退只是暂时,西北广袤土地上,真正的长治久安需要超越刀剑的智慧。
“诸位,”林鹿开口,声音沉稳,“我军新胜,士气可用,然强敌环伺,未可高枕无忧。今日请诸位来,是要议三件事:一是巩固与龙门寨的同盟,二是拓展商路以富根基,三是如何应对西戎、吐蕃等周边部族。”
负责联络各方势力的秀姑率先起身:“林帅,红娘子日前遣密使送来一批精铁和药材,并传话过来,感念我军在黑石堡挡住了西戎兵锋,使其龙门寨免受骚扰。她提议,可将龙门寨至野狼谷的隐秘小道进一步拓宽整修,设为‘盟约商道’,由双方共同派兵护卫,专司双方物资人员往来。”
“此议甚好。”墨文渊轻摇羽扇,“红娘子此人,虽是绿林出身,却重信守诺,且其势力卡在朔方通往中原的咽喉之地。与之结盟,不仅可保我东南方向无忧,更能借其渠道,将我们的皮毛、药材销往中原,换回急需的盐铁、布匹。此乃互利之举。”
林鹿点头:“秀姑,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转告红娘子,我朔方愿与她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之谊。‘盟约商道’所需人力物力,我方可承担七成。另外,挑选三十副此次缴获的西戎精良皮甲,一百张强弓,作为礼物赠予她。”
“是!”秀姑领命,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林帅此举,既显诚意,又暗中增强了盟友的实力,共同应对可能来自汝南王或其他方向的压力。
裴文接着呈上一份厚厚的计划书:“主公,依墨先生先前‘定朔三策’,我等已初步拟定‘漠南商会’章程。旨在整合我方控制区内所有商贸活动,统一税制,招募诚信商贾,给予他们沿途军堡庇护和公平交易保障,吸引四方货殖。”
他详细解释道:“商会总部设于野狼谷,于黑石堡、新抚三县及各要隘设分栈。初期,主要由官方组织车队,将我们的皮毛、牲畜、药材、矿石运往龙门寨及南方,换回粮食、铁器、布帛。待规模扩大,再鼓励民间商队加入。同时,我已命人暗中与荥阳郑氏来的商队接触,他们似乎对合作颇有兴趣,给出的价格也还算公道。”
“此事关乎我朔方民生根本,裴文,你要多用心思。”林鹿郑重嘱托,“税率宁可低些,但要公平透明,严禁盘剥商旅。商路畅,则财货通;财货通,则军民足。”
周沁补充道:“林帅,商会运作,还需注重情报收集。南来北往的商旅,所见所闻皆是消息。可设一明一暗两条线,明线由商会正常接待,暗线由侦察营派员入驻各分栈,专门留意各方动向,尤其是河西和西戎的消息。”
“准!”林鹿对周沁的细心十分赞赏,“就按沁姑娘说的办。商会不仅是赚钱的机构,也要成为我们的耳目。”
话题转向最敏感的西戎和吐蕃问题。墨文渊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阴山以北和陇山以西的广袤区域。
“主公,诸位。西戎、吐蕃,皆为我朔方心腹之患。然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且彼此之间,为争夺牧场、水源,历来龃龉不断。当下我军不宜再启大规模战端,当以智取为上。我有一策,名曰‘归雁’,兼行‘驱狼吞虎’之计。”
众人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所谓‘归雁’,即是派遣精干人员,携重金深入西戎、吐蕃各部,秘密赎买或营救被掳掠的汉人奴隶及俘虏。”墨文渊解释道,“此举有三利:一则可收拢人心,彰显我朔方军不忘同胞之义;二则,这些沦落异族之手多年者,其中不乏匠人、士子,甚至通晓戎蕃语言、地理、内情之人,乃宝贵人才;三则,可借此渠道,摸清西戎、吐蕃内部虚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至于‘驱狼吞虎’,则需巧妙利用戎蕃矛盾。据探,吐蕃近年北上扩张,与西戎在祁连山南麓草场摩擦日渐增多。我可暗中遣舌辩之士,携礼物往见吐蕃边地小酋,假意示好,透露西戎新败于我手,实力受损,且其王庭有东进与吐蕃争利之意。同时,在西戎那边,则散播谣言,称吐蕃欲趁其新败,抢夺其西南牧场。只需稍加撩拨,这两头猛兽自己便会撕咬起来。”
老成持重的杜衡略有顾虑:“文渊此计甚妙,但操作起来风险极大,一旦被识破,恐引火烧身。”
林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风险与机遇并存。赎买同胞之事,利大于弊,立即着手去办,由侦察营和法曹协同,务必谨慎。至于挑动戎蕃冲突……尺度拿捏至关重要。秀姑,选派最机敏可靠的斥候,伪装成商人或流浪者,执行此任务。不求其立刻大打出手,只要他们相互猜忌,边境多些摩擦,便能为我朔方争取更多时间。”
他看向墨文渊:“先生,此二策具体细节,还需你与秀姑、方直细细推演。”
“文渊领命。”
数日后,一支由朔方军士伪装的小型商队,带着充足的银钱和货物,悄然北上,消失在通往西戎腹地的风沙中。他们的向导,是一名不久前才从西戎部落逃回、衣衫褴褛却眼神灼灼的汉人铁匠——他是在黑石堡之战后,西戎一部落北撤时,趁乱逃出的。
几乎同时,几名操着熟练吐蕃语的“皮货商”,也带着精美的丝绸和瓷器,踏上了西去陇右的道路。他们携带的礼单上,赫然有几样是专门投吐蕃贵族所好的中原珍玩。
而在阴山以北的一个西戎小部落里,几名蓬头垢面、手脚带着镣铐的汉人奴隶,被部落小头领像打量牲畜一样审视着。朔方“商人”递过去一袋沉甸甸的银币,小头领咧嘴笑了,挥挥手示意放人。其中一个年轻奴隶,在离开营地时,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头领的帐篷,将他的容貌牢牢刻在心里。他原本是朔方边军的子弟,三年前城破被掳,他叫陈望。没有人知道,他曾在故乡读过几年书,更无人知晓,他心中埋藏的仇恨与归家的渴望,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刺向西戎心脏的一柄利刃。
朔方经略使府的新政,如同春雨般悄然渗透。联盟在巩固,商路在延伸,而更隐秘的战线也已经拉开。林鹿站在野狼谷的城头上,望着远方苍茫的天地。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只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是人心、财富与谋略的纵横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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