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夜火的余烬尚未冷却,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陈望与星晚带着染血的账簿和图纸,在“夜不收”的拼死护卫下,突破河西的多重封锁,九死一生返回朔阳。陈望因失血过多和伤口溃烂而昏迷,星晚也因寒水侵体和心力交瘁病倒,但那份关乎朔方乃至整个西疆命运的证据,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林鹿面前。
朔阳城,将军府密室。灯火通明。
林鹿、墨文渊、杜衡、周沁,以及臂膀缠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的陈望(被强行要求与会),围坐在案前。桌上摊开的,是那几本记载着贾党与西戎交易的明细账簿,以及星晚绘制的工坊布局图和武器样稿。
账簿上,清晰地记录着由洛阳“永巷仓库”拨出的精铁、炭薪、钱帛,经由数个空壳商号转运,最终流入金城工坊。而出货记录则标明,一批批制式铠甲、箭簇、甚至攻城槌的部件,被运往“北地客商”——代号“灰狼”,经查实,正是西戎大汗秃发兀术麾下的采购使者。交易时间,最早可追溯到三年前!
“私通外敌,资粮于寇!”杜衡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不停颤动,“贾氏一党,竟敢如此!视边疆将士性命如草芥,视国家安危如无物!”
墨文渊指尖点着账簿上一处特殊的印记,那是一个扭曲的蛇形纹章:“‘影阁’的标记。看来,金城工坊不仅是贾党产业,更是‘影阁’的重要据点。负责与我们那位‘云姑娘’联系的,恐怕也是他们。”
周沁轻轻抚过图纸上那些精良的西戎铠甲样式,语气沉重:“若非此次发现,假以时日,西戎军队装备如此精良,我朔方将士要付出多少鲜血才能抵挡?”
林鹿沉默着,目光扫过每一页证据,最终落在陈望受伤的臂膀上,声音低沉而坚定:“陈校尉,星晚,还有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弟兄,辛苦了。你们带回的,不仅是证据,更是我朔方未来的生机。”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巨大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贾后、薛瑾、赵珏……他们以为联手就能扼杀我们。现在,该轮到我们出牌了。”
“文渊,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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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间,数匹快马带着相同的密信,以各种隐秘渠道,分别送往洛阳、陇右、北庭,甚至……西戎王庭。
送往洛阳的信,并非给贾后,而是通过郑氏旧部的关系,直接递到了几位素以刚正闻名的御史台老臣手中。信中附上了部分账簿的关键页影本,以及星晚绘制的西戎武器图样,直言贾党资敌,祸国殃民。
送往陇右慕容岳处的信,则由永宁公主亲笔增补,言辞更为恳切犀利。除了出示部分铁证,更质问慕容岳,坐视贾党在其辖境边缘资敌,岂非养虎为患?若西戎势大,陇右可能独善其身?信中重申朔方愿与陇右携手,共斩毒瘤。
送往北庭节度使马渊的信,则是由林鹿以平等姿态书写,陈述河西薛瑾与秦王勾结,意图吞并朔方,若朔方倒下,北庭唇亡齿寒。同时,隐晦提及贾党通敌之事,暗示薛瑾在此事中态度暧昧。
而最致命的一击,则指向了西戎王庭。一份精心伪造、却足以乱真的“密报”,通过“夜不收”的渠道,“意外”地落入了与秃发兀术有隙的西戎左贤王手中。密报称,贾后因内部压力,意欲中断与秃发兀术的合作,转而扶持左贤王,金城工坊即将关闭,现有库存将秘密转移。
与此同时,朔阳城内,舆论悄然转向。关于贾党私通西戎、克扣边军粮饷的传言开始在军民中流传,虽未明指,但愤怒与不满的种子已然播下。永宁公主的存在,以及她带来的“先帝密旨”传闻,在这种背景下,似乎成了黑暗中一抹微弱却引人注目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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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宫。
几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贾党要员私设工坊、擅用禁物。虽未直接提及通敌,但“擅用禁物”、“与北地不明商贾往来过密”等字眼,已让贾凤惊怒交加。她第一时间下令彻查消息来源,并严密封锁金城消息。
“废物!‘影阁’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工坊都看不住!”贾凤摔碎了心爱的玉如意,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意识到,朔方那个叫林鹿的边镇军阀,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更让她心悸的是,对方似乎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并且……毫不畏惧地将事情捅破。
“娘娘,当务之急是切断所有与金城的联系,销毁可能遗留的证据,并……让该闭嘴的人永远闭嘴。”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贾凤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去做!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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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王庭。
秃发兀术看着左贤王暗中送来的“密报”,又接到金城工坊被袭、线索指向贾党欲中断合作的消息,勃然大怒。
“贾凤那个贱人!竟敢戏弄本王!”他本就多疑,此刻更是深信贾后见事不妙想要抽身,甚至可能反过来算计他。“传令下去,集结各部勇士!既然他们不守信用,那就用刀箭去拿我们想要的东西!”
一时间,西戎阴山以南各部族,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兵马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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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鄯州。
慕容岳看着永宁公主的信和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沉默了许久。他召来幕僚:“告诉朔方使者,金城之事,本王可以当作不知情。另外,开放边境三处集市,准其商队通行。还有……以本王名义,送一批疗伤药材给陈望校尉和星晚姑娘。”
幕僚心领神会,这是慕容岳在表明态度了。虽未明言结盟,但实际的支援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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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凉州。
薛瑾同样收到了风声。他没想到林鹿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直接掀了桌子,将贾党通敌之事公之于众(至少是在一定范围内)。这打乱了他与秦王联合出兵的步骤。
“父亲,如今贾后自身难保,西戎异动,慕容岳态度转变,我们若再强行对朔方用兵,恐……”其长子薛铭面露忧色。
薛瑾面色阴沉,手指敲着桌面:“林鹿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好手段!不过,他也彻底得罪死了贾后和西戎。传令张骏,边境戒备,暂缓与秦王联军的推进。我们先看看……这场大火,最终会烧到谁身上。”
铁证如山,惊雷乍响。林鹿以一纸证据,瞬间搅动了整个棋局。原本看似牢固的包围网,此刻已是裂痕处处。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被激怒的贾后,疑心大起的西戎,以及按兵不动的薛瑾和秦王,他们的反击,必将更加猛烈。
朔方这艘刚刚起航的船,能否在接下来的惊涛骇浪中,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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