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内的文武对峙,在外部压力持续加大下,终于到了临界点。
北庭贺连山的先锋骑兵已经出现在凉州以北百里之外,游骑哨探不断与河西边境守军发生小规模冲突;河东卫铮的五千精骑陈兵黄河东岸,渡船集结,虎视眈眈;陇右马越的一万五千大军更是直接压向了防御相对薄弱的张掖郡,守将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向凉州;而朔方方向虽暂无大军调动迹象,但边境气氛凝重,显然也在等待时机。
每一次边境急报传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凉州城内每一位掌权者的心头。武将们的情绪愈发焦躁,文官们的脸色则愈发苍白。
这一日,以王琰、李飞为首的数十名中级将领,竟直接披甲持刃,闯入程立处理政务的官署。甲胄铿锵,杀气腾腾,文吏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避退。
“程先生!”王琰按着刀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北庭游骑已至永昌!陇右马越正在猛攻删丹!敢问先生,你的‘徐徐图之’,你的‘遣使斡旋’,何在?!难道要等凉州城破,我等皆成阶下囚,你才肯拿出对策吗?!”
李飞更是年轻气盛,直接喝道:“如今能挽狂澜于既倒者,唯张帅耳!尔等若再执迷不悟,拥立那来历不明的稚子,休怪我等军中儿郎,不讲情面!”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兵谏,程立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这些武将已被逼到极限,若再不妥协,下一刻可能就是兵刃加身,凉州城内先要血流成河。外患未至,内乱先起,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此事……此事关乎河西存亡,容……容我与众位同僚,再议……再议……”
“还议什么!”王琰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墨纸砚乱跳,“军情如火!即刻便需决断!要么,请张帅出来主持大局!要么,就请程先生拿出能退敌的良策!否则……”他目光森然地扫过程立及其身后瑟瑟发抖的文官们,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压力如山,程立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他颓然坐倒,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去……去请张帅吧。”
消息传出,军方一片欢腾。张骏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终于从幕后走向台前,正式入主节度使府的核心议事堂——尽管薛铭依旧躺在后面的寝室里昏迷不醒。
张骏深知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他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之上,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文武官员,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薛帅病重,河西危殆,强敌环伺,此诚存亡之秋也!骏蒙诸位将军推举,暂摄军政,以安人心,以御外侮!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望诸位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他首先看向以程立为首的文官集团:“程先生,及诸位同僚,仍各司其职,稳定内部,筹措粮饷,不得有误!以往之事,概不追究,但若有人阳奉阴违,耽误军机,休怪军法无情!”
程立等人心中苦涩,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至少保住了性命和职位,纷纷躬身应诺。
随即,张骏目光转向麾下将领,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
“王琰!命你率本部兵马,即刻增援删丹,务必挡住陇右马越的攻势!”
“李飞!着你率五千精骑,北上驰援永昌,严密监视北庭贺连山部,不得让其深入!”
“传令姑臧、番和诸城守将,严加戒备,没有本帅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即刻起草文书,以……以薛帅的名义,分别送往北庭、河东、陇右,言辞需不卑不亢,陈说利害,若能使其退兵,或可许以边贸之利,暂作缓兵之计!”
张骏的指令清晰果断,展现出了一名宿将的沉稳与魄力。混乱的河西权力核心,暂时因为他的强势介入而稳定下来。武将们找到了主心骨,文官们则暂时压下了异心。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外部强敌不会因张骏上台而轻易退去,内部的裂痕也远未弥合。张骏这个“摄政”的位置,坐得并不安稳。他能否真正统领河西,抵挡住四方饿狼的撕咬,仍是未知之数。凉州城,依旧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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