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固中箭倒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城头守军眼见主将血染征袍,被亲兵拼死抢下抬往城内,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也随之动摇。联军老营兵趁势猛攻,跳板连接处的防线节节后退,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成功登城,开始向两侧扩大战果。城门在钩撞车持续不断的猛击下,裂缝如蛛网般蔓延,门后的支撑物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陷落似乎只在呼吸之间。
城头一片大乱,败局似乎已定。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孙将军有令!后退者斩!与城共存亡!”
一声虽显稚嫩却异常决绝的呐喊,在混乱的城头响起。只见一名身着低级军官服饰的年轻人,手持染血的长枪,跳到一处垛口上,厉声高呼。他是孙固的侄孙,孙铭,一直在孙固身边担任亲卫队长。
孙铭眼见伯祖重伤,军心溃散,深知若再无主心骨,城破便在顷刻。他顾不得自身安危,举起孙固的佩剑,厉声嘶吼:“将士们!身后便是我们的父母妻儿!退一步,家破人亡!进一步,马革裹尸!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随我杀敌,报效家国!”
他的呼喊,在震天的杀声中并不算洪亮,却如同一点星火,落在了濒临熄灭的炭堆上。
几名孙固的亲兵和老兵率先响应,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返身杀向登城的敌军:“杀!为孙将军报仇!”
“跟这些狗娘养的拼了!”
血性被重新点燃!一些原本已经准备后退的守军,看到孙铭和那些返身死战的老兵,羞愧与悲愤交织,也纷纷停下脚步,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求生的本能被置之度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与城偕亡的惨烈气势!
城头的白刃战瞬间变得更加残酷。守军不再考虑防御,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甚至有人抱着登城的敌军一起滚下高高的城墙!一时间,竟将联军凶猛的攻势硬生生遏制住了片刻!
就在城头血战的同时,城内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持续的攻城战,尤其是那震耳欲聋的撞门声和城头不断传来的噩耗,早已让城内百姓惊恐万状。当孙固重伤的消息和城头即将失守的流言传来,恐慌达到了顶点。然而,极度的恐惧之后,往往伴随着绝望的反扑。
一些城中青壮,多是些家就在城墙附近的平民、匠户,甚至是一些小商贩,他们拿着菜刀、木棍、锄头,自发地聚集起来。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但他们知道,一旦城破,迎接他们的将是联军“三日不封刀”的烧杀抢掠!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将荡然无存!
“横竖都是死!跟他们拼了!”一个黑脸的铁匠挥舞着打铁的大锤,怒吼道。
“对!拼了!不能让贼人进来祸害咱们的家!”众人纷纷响应。
这股由绝望百姓汇聚成的洪流,在几个略有胆识的青壮带领下,竟自发地涌向了摇摇欲坠的南门!他们没有经过训练,毫无阵型可言,但人数众多,且抱着必死之心!
此时,城门在钩撞车又一次猛烈的撞击下,终于轰然破开了一个大洞!透过破洞,已经能看到门外联军士兵狰狞兴奋的面孔!
“城门破了!杀进去!”门外的联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开始试图扩大缺口。
“堵住!堵住缺口!”守门的军官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残余的士兵用身体顶了上去,但眼看就要被冲开。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股由百姓组成的洪流赶到了!
“乡亲们!堵门啊!”黑脸铁匠第一个冲了上去,用他那宽阔的肩膀死死顶住破损的城门。其他人见状,也嚎叫着涌上前,用身体、用随手抓来的门板、桌椅、甚至是锅碗瓢盆,不顾一切地堵塞那个致命的缺口!
联军士兵从破洞外刺入长矛,瞬间就有数名百姓惨叫着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红着眼睛填补上去,甚至有人死死抓住刺入身体的长矛,为同伴创造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要命的抵抗,让门外正准备冲进来的联军士兵为之一窒。他们没想到,在守军几乎崩溃的情况下,还会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而且是来自这些手无寸铁(相对而言)的平民!
城头的孙铭也注意到了城门口的异状和那震天的百姓呐喊声,他精神大振,嘶声力竭地吼道:“兄弟们!我们的父老乡亲在下面为我们拼命!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后退!杀啊!”
“杀!”
守军残存的士气被这悲壮的一幕彻底点燃,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将登上城头的联军又逼退了几步!
城外,望楼上的吴广德眉头紧锁。他看到了城头守军突如其来的决死反扑,更看到了城门处那出乎意料的、由平民发起的顽强堵塞。他深知,军队的士气可以被打垮,但被逼到绝境的民气一旦爆发,其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鸣金收兵。”吴广德果断下令,声音依旧沙哑平静,但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什么?广德兄弟!眼看就要……”陈盛全急道。
“陈兄,守军心气已变,强攻徒增伤亡。今日,已不可为。”吴广德冷静地分析,“让他们缓一口气,明日再战。困兽之斗,最为惨烈,不必在此刻与其硬拼。”
清脆的锣声再次响起,攻城的联军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城头守军和城门口的百姓,看着退去的敌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夹杂着哭嚎的欢呼声。
他们守住了!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凭借着最后一丝血性和民气的爆发,他们奇迹般地守住了这最关键的一天!
孙铭拄着长枪,看着退去的敌军,又看了看城下堆积如山的双方尸体和那群瘫坐在城门缺口处、大多带伤、神情恍惚却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百姓,他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血污与复杂。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但这一次民气的可用,或许,为这座孤城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变数。
而城内的汝南王赵渊,在听闻城门未破、敌军暂退的消息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仿佛虚脱了一般,对于城头巷陌间流淌的鲜血与展现的勇气,他浑然未觉,只庆幸自己又苟活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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