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私兵登城协防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联军大营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陈盛全的暴怒在预期之中,他习惯于用刀剑直接解决问题,对于这些“墙头草”世家的反复,只觉得恼火异常。
然而,盐枭出身、在江淮水网与官府周旋多年的吴广德,对此却有另一番解读。他并非运筹帷幄的谋士,他的狠辣与狡猾,是在一次次生死搏杀、私盐贸易的险恶环境中淬炼出来的。他更相信实际的力量和有效的威慑。
“陈兄,杀光他们自然是痛快。”吴广德的声音依旧沙哑,独眼在油灯下闪着幽光,“但眼下,杀进去之前,得先让他们更痛,痛到不敢再伸手。”
他走到粗糙的汝南城防图前,手指重点划过几个区域,那上面有他派出的探子以及投降的汝南小吏提供的信息。
“世家为何敢把私兵派上城头?一是被我们‘三日不封刀’吓破了胆,二是觉得孙铭那小子还能撑一撑,三是以为靠着高墙厚壁,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吴广德嘴角扯出一抹狞笑,“那就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倚仗,屁用没有!”
他的计划简单而狠毒,带着浓厚的草莽江湖气息:
一、火攻水门,断其侥幸。
汝南城除了主要陆门,在东南角还有一处水门,连通城内水道与护城河。此处防守相对薄弱,且关乎城内部分供水与排泄。吴广德下令:“挑选水性好的弟兄,扎几十个木筏,堆满浸了火油的柴草。今夜子时,顺风放下去,给老子烧了那水门!就算烧不垮,也要让他们知道,水里也不安全!”
二、重点打击,摧其士气。
“袁家、许家不是跳出来了吗?”吴广德独眼寒光一闪,“明日攻城,投石机给老子集中砸那段有世家私兵防守的城墙!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家丁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石头硬!弓弩手也盯着那些穿得好点的(指私兵头目)射!杀鸡儆猴!”
三、毒计惑心,乱其内部。
“还有,”吴广德压低声音,对陈盛全道,“找几个机灵点、口音像本地的降兵或者抓来的民夫,趁乱往城里射几波箭,箭上绑的信,就写……‘袁、许等家已与联军暗通款曲,私兵上城实为里应外合,只待信号便开城门’。落款嘛,就写‘知情人’。”
陈盛全听得眼睛发亮,一拍大腿:“妙啊!广德兄弟!还是你狠!让他们狗咬狗!”
吴广德冷冷道:“这帮世家大族,最是猜忌多疑。我们这边猛攻他们,城里再传着这种谣言,我看他们还怎么同心协力!”
当夜,子时刚过。数十架燃着熊熊烈火的木筏,被联军水卒悄无声息地放入汝水支流,借助水流和微风,如同一条条火蛇,直扑汝南城东南水门!
城头守军很快发现,警锣声大作。水门处的守军慌忙用长杆推拒,发射火箭试图提前引燃,但火筏数量太多,且浸透了火油,燃烧迅猛。很快,水门附近一片通明,烈焰炙烤着包铁的木制水闸,浓烟滚滚。虽然最终未能烧毁水门,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火攻,让守军,尤其是刚刚上城的世家私兵们心惊胆战——联军连水路的威胁都如此凌厉!
第二天,联军攻势再起。这一次,投石机和弓弩仿佛长了眼睛,集中火力轰击、覆盖袁氏、许氏私兵负责防守的那段城墙。巨石呼啸砸落,将垛口砸得粉碎,躲避不及的私兵瞬间化为肉泥。精准的箭矢专门寻找穿着皮甲或铁甲的头目,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这些世家部曲,平日里最多剿剿匪,维护一下庄园,何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正规攻防战?在联军有组织的重点打击下,伤亡惨重,士气迅速跌落,队形开始出现混乱。袁敖在城下看得心痛如绞,却又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吴广德散播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城内蔓延。
“听说了吗?袁家早就和流寇勾结了!”
“怪不得昨天突然那么积极,原来是准备当内应!”
“我就说嘛,他们这些老爷,怎么会真心跟我们一条心!”
流言蜚语在残破的街巷、在疲惫的士兵中悄悄传播。虽然孙铭和袁敖等人极力辟谣,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守军内部,官军、平民、世家私兵之间,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开始出现裂痕。协同防守时,动作变得迟疑,互相提防。
城头的抵抗,虽然因为人数的补充和最初的同仇敌忾而没有立刻崩溃,但却显得更加混乱和无力。联军虽然依旧没能一举破城,但明显感觉到守军的反击不再像昨日那般决绝亡命。
吴广德站在望楼上,看着城头陷入混乱与猜忌的守军,独眼中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
“差不多了,”他对身边的陈盛全道,“再磨两天,等他们自己内部先乱起来,或者等我们新的‘家伙’准备好……那时,才是真正破城的时候。”
他没有依赖复杂的谋略,而是用最直接、最狠辣的方式——武力威慑与心理离间相结合,精准地打击守军最脆弱的部分。这套组合拳,充满了江湖草莽的实用主义色彩,却异常有效。汝南城在联军持续的压力和内部滋生的猜疑中,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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