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刘小姐出嫁的日子,王木匠的嫁妆也做得差不多了。刘地主来验收,左看右看,突然指着一个衣柜的抽屉说:这抽屉怎么有点松?
王木匠上前试了试,确实有点松,大概是哪个榫头没咬紧。他刚要拆开重弄,就见麻九悄悄凑过去,把手指伸进抽屉缝里。王木匠知道他要帮忙,故意转过身跟刘地主说话。
只听一声轻响,麻九缩回手,冲王木匠眨了眨眼。王木匠再去试抽屉,严丝合缝的,比刚才紧多了。
刘地主没看出破绽,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别的毛病,只好付了工钱。王木匠拿着钱刚要走,就见刘府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不好了!小姐的红盖头不见了!
刘地主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盖头不是放在梳妆台上吗?
刚才还在呢,转眼就没了。丫鬟急得快哭了。
刘地主眼珠子一转,看向王木匠:是不是你家那小子拿的?我看他昨天就盯着红绸带看!
王木匠赶紧说:不可能,麻九不是那样的人。
正说着,麻九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块红布,正是刘小姐的盖头。他跑得急,发髻都散了,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像是一蓬乱麻。
我...我在柴房找到的。麻九喘着气说。
刘地主一把抢过盖头,瞪着麻九:肯定是你偷的!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几个家丁围上来,麻九吓得往后缩,眼看就要被抓住,他突然地一下变回了麻绳,从家丁的裤腿缝里钻了出去,缠在了王木匠的腰上。
王木匠心里一惊,赶紧说:刘地主,你看这孩子吓的,肯定不是他偷的。盖头找着了就行,别耽误了小姐吉时。
刘地主也怕闹大了不吉利,哼了一声:下次再让我看见他来刘府,打断他的腿!
王木匠不敢多待,赶紧带着缠在腰上的麻绳回了家。一进门,麻绳就变回了麻九,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滴在地上,竟变成了一颗颗小小的麻籽。
哭啥,王木匠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不是你偷的。
麻九抽噎着说:我...我看见盖头掉在地上,想捡起来还给他们,结果...结果就被当成小偷了。
没事了,王木匠叹了口气,以后别去刘府就是了。
麻九点点头,还是哭个不停。王木匠没办法,只好找出自己攒的一小块红布,递给他:别哭了,给你做个新发髻。
麻九接过红布,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把红布缠在自己的麻绳发髻上,看着比平时精神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麻九跟着王木匠学了不少本事,不仅会帮着做木活,还学会了做饭——就是总把饭煮成糊糊,因为他控制不好火候,总想着像拧绳子那样拧柴火。
这天,王木匠要去山里采些好木料,让麻九在家看门。麻九点点头,送王木匠到门口,又在门框上系了根麻线:吉利。
王木匠笑着摆摆手,背着工具筐进了山。
谁知到了傍晚,王木匠还没回来。麻九站在门口望啊望,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王木匠的影子。他有点着急了,想起村里老人说山里有野兽,还有迷路的精怪,越想越怕,决定去找王木匠。
麻九关好门,一路往山里跑。他跑得飞快,脚不沾地,像一阵风似的穿过树林。跑着跑着,他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像是王木匠的声音。
麻九赶紧跑过去,只见王木匠掉进了一个猎人挖的陷阱里,崴了脚,正疼得龇牙咧嘴。
王木匠!麻九急得直跺脚。
麻九?你怎么来了?王木匠又惊又喜,快去找人来救我。
来不及了。麻九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经暗了,山里的野兽该出来了。他咬咬牙,突然把自己变回了长长的麻绳,一头扔给陷阱里的王木匠,抓住!
王木匠赶紧抓住绳头,麻九在上面使劲往上拉。他虽然是麻绳精,力气却不大,拉得满脸通红,绳身都快被拉长了一倍。
慢点,慢点!王木匠怕他把自己拉断了。
麻九没说话,咬着牙使劲拉,终于把王木匠拉了上来。刚一上来,他就变回了少年模样,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的灰布衫都变得透明了,像是快要散开似的。
你这孩子,王木匠又心疼又后怕,万一把你拉断了可怎么办?
麻九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麻绳,结实着呢。
王木匠叹了口气,扶着他慢慢往家走。月光洒在小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一根拧在一起的麻绳。
回到家,王木匠给麻九熬了点米汤,又找来些草药敷在自己的脚上。麻九看着他的脚,突然说:我给你做个护膝吧。
不等王木匠答应,他就拆下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麻线,又找来些柔软的棉线,坐在灯下缝了起来。他的手指不太灵活,针扎得歪歪扭扭的,但缝得很认真,直到半夜才缝好两个厚厚的护膝,上面还用红布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字。
戴上吧,麻九把护膝递给王木匠,以后上山就不怕摔了。
王木匠接过护膝,眼眶有点发热。这护膝针脚虽然粗糙,却比任何精细的物件都让他暖心。
从那以后,王木匠上山总戴着麻九做的护膝,逢人就说:这是我家小九做的,比城里买的还好。
村里人渐渐也喜欢上了这个有点笨笨的麻绳精,有时会送些布料给他做新衣服,有时会教他做些简单的针线活。麻九也越来越开朗,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的,只是那两个麻绳发髻还是梳不好,总是歪歪扭扭的,上面系着的红布倒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转眼又是三年,王木匠的腰越来越弯,做木活也越来越吃力了。麻九就成了他的左右手,不仅帮他拉锯刨木,还学会了看图纸,有时王木匠说个大概,他就能做出像样的东西来。
这天,王木匠把麻九叫到跟前,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小九,这是我给你做的。
麻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小梳子,梳齿打磨得光滑圆润,梳背上还刻着一个字。
我看你总梳不好头发,王木匠笑着说,用这个试试。
麻九拿起梳子,手微微颤抖着,慢慢梳着自己的麻绳发髻。这一次,那两个发髻竟梳得整整齐齐的,上面的红布也系得漂漂亮亮的。
谢谢王木匠。麻九的声音有点哽咽。
傻孩子,王木匠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老了,做不动木活了,这家就交给你了。
麻九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梳子上,像一颗颗晶莹的麻籽。
又过了许多年,王木匠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麻九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屋后的桃树下,那棵树上,还系着当年他系的第一根麻线。
村里人以为麻九会离开,可他没有。他留了下来,继续做着木活,王木匠的木匠铺还开着,只是掌勺的换成了个梳着整齐麻绳发髻的年轻人。
年轻人做的木活和王木匠一样好,甚至更好,因为他总能把榫卯做得严丝合缝,像是用麻绳捆过似的。他还学会了做新样式的家具,在上面刻着麻线缠绕的花纹,好看又结实,远近的人都来买。
有人问他:你叫啥名?
他总是笑着说:我叫麻九。
问他: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他就指了指院里那根挂在墙上的老麻绳——那是王木匠当年挂在墙上的那根,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念想。
不孤单,麻九的声音沙沙的,像麻绳在轻轻摩擦,我有它呢。
风吹过院子,老麻绳轻轻晃动着,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阳光洒在木匠铺的门板上,上面刻着的王记木铺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旁边还多了个小小的字,像是用麻线绣上去的一样。
院里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麻九的头发渐渐染上了白霜,可那两个麻绳发髻还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上面的红布换了一块又一块,始终鲜艳如初。
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偶尔会在夜里看见,有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坐在院里的月光下,拿着一把小梳子,慢慢地梳着一根老麻绳,梳着梳着,就笑了,眼里的光像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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