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涧边缘,淡红色的瘴气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喘息,黏腻而灼热地缠绕着嶙峋怪石。林默靠在一块冰冷的黑色巨岩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火烧火燎的疼痛。他浑身浴血,衣衫破烂不堪,多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赤红焦黑,那是强行炼化火毒蜥精血和火煞带来的反噬创伤。
体内,那缕混沌气流此刻却异常活跃,如同饱餐后的凶兽,在经脉中奔涌咆哮!它壮大了不止一圈,旋转的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赤红光芒如同凝固的岩浆,正随着气旋的转动而缓缓沉浮、被炼化吸收。那是火毒蜥本源火煞凝聚的精粹!
“呃…”林默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他挣扎着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具迅速干瘪焦黑、几乎只剩下骨架和鳞甲的巨大兽尸,又看向不远处崖壁上那几株在瘴雾中依旧散发着微弱阳和之气的赤阳草。
“三株…够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决绝。他没有片刻犹豫,忍着剧痛,迅速攀上崖壁,将三株年份足够的赤阳草小心采下,用准备好的粗布包好,塞入怀中。入手温润,带着一股驱散瘴气阴寒的阳和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停留。此地血腥味和战斗残留的气息太浓,随时可能引来更恐怖的东西。他最后冷冷瞥了一眼火毒蜥的残骸,以及那柄已经彻底扭曲变形、如同烧融废铁般的锈刀(承受不住混沌气流与火煞的冲击,已然报废),将其一脚踢入旁边深不见底的裂缝,身影迅速没入来时的淡红瘴雾中。
瘴雾边缘,王大石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原地不停地踱步,眼睛死死盯着雾气深处,布满血丝。时间每过去一息,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当林默那浴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破瘴雾,出现在他视线中时,王大石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
“默哥!!”他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默,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他手忙脚乱地想检查林默的伤口,却被那触目惊心的焦黑和血迹吓得手足无措。
“没事…死不了。”林默借着他的力站稳,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赤阳草…拿到了。走…回去。”
看着林默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焦痕,王大石的眼睛瞬间红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赵扒皮!我操他祖宗!这他妈是让你去送死啊!默哥!咱们不回去了!这外门,这仙,咱不修了!咱们回青石镇!我王大石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林默抬起头,沾着血污和烟灰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他推开王大石的搀扶,虽然脚步虚浮,脊背却挺得笔直:“回青石镇?然后呢?看着爹娘留下的屋子彻底坍塌?看着赵德海之流在仙门逍遥?看着…叶凌风高高在上?”
他每说一句,王大石的脸色就白一分。
林默的目光穿透眼前稀疏的瘴雾,仿佛看到了青竹苑,看到了勤务堂那张阴鸷的脸,更看到了云海深处那座冰冷的神山:“大石,有些路,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箭。今日这血,这伤,不会白流。”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异常坚定:“走。回青竹苑。赵德海…还在等着我的‘药’呢。”
王大石看着林默决绝的背影,狠狠抹了把脸,将所有的担忧和愤怒都咽回肚子里,咬牙跟上:“好!默哥!我跟你回去!他赵扒皮要是敢再使坏,老子跟他拼了!”
青竹苑,勤务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脏污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赵德海坐在油腻的木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隐隐的期待。时间快到了。那小子…应该已经喂了火毒蜥了吧?叶青师兄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叶青师兄赞许的眼神,甚至…内门叶家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赏赐…
吱呀——
勤务堂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浓烈的血腥味、汗味和一股混杂着硫磺与焦糊的怪味,瞬间冲散了堂内沉闷的空气。
赵德海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霍然抬头!
只见林默和王大石站在门口。林默浑身浴血,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焦黑伤口和干涸的血痂,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紊乱,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站得笔直,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沉静,直直地刺向赵德海!
王大石跟在后面,双目赤红,如同护崽的凶兽,死死盯着赵德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整个勤务堂瞬间死寂。几个正在办事的杂役弟子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后退。
“你…你…”赵德海指着林默,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怎么可能?!这小子竟然活着回来了?!还…还采到了赤阳草?!看他那副惨状,分明是经历了惨烈搏杀!难道…他真遇到了火毒蜥,还逃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林默无视赵德海那见了鬼般的表情,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桌前。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一个淡淡的、混合着血污和尘土的脚印。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被血染红了一角的粗布包,“啪”的一声,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
布包散开,露出三株赤红如火、叶片如同燃烧火焰的赤阳草。草叶完好无损,年份十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阳和气息,与林默满身的血腥污秽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赵执事,”林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却清晰地传入堂内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骨缝,“三株十年份赤阳草。请…验看。”
赵德海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三株赤阳草上,又猛地转向林默那张惨白却平静得可怕的脸。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小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你…你从哪里采的?”赵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地质问,“这草…该不会是你从别处偷来的吧?黑风涧那地方…”
“黑风涧,向阳崖壁,第三条裂缝旁。”林默平静地打断他,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执事若不信,可亲自去查。那里…还有一头刚死不久的火毒蜥残骸,或许…还能找到点痕迹。”
“火毒蜥?!”旁边一个杂役弟子失声惊呼,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赵德海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火毒蜥!他…他竟然真的遭遇了,还活着回来了?!这…这绝不是炼气初期弟子能做到的!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大秘密!叶青师兄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恐惧,让赵德海一时间竟忘了反应。他看着林默那双冰冷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这小子,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穷小子了!他是一头从地狱爬回来的…凶兽!
“赵执事?”林默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草已采回,若无他事,弟子告退。” 他微微躬身,动作牵动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脊背依旧挺直。
“你…你…”赵德海张了张嘴,想呵斥,想找茬克扣,甚至想立刻叫人把他拿下!但话到嘴边,看着林默那平静下蕴含的恐怖气息,还有旁边王大石那择人而噬的目光,他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尤其是想到叶青师兄交代的“小比之前务必让他名正言顺参加”,他更不敢节外生枝。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草…草放下!滚!”
林默深深看了赵德海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赵德海如芒在背,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林默不再言语,转身,在王大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勤务堂。夕阳将两人浴血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肮脏的地面上,如同两柄染血的标枪。
直到林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勤务堂内压抑的死寂才被打破。几个杂役弟子窃窃私语,看向赵德海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异样和隐藏的嘲弄。赵德海脸色铁青,看着桌上那三株刺目的赤阳草,如同看到了自己的耻辱。他猛地抓起一块下品灵石,狠狠砸在地上!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胸脯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青竹苑最偏僻角落,林默那间简陋的木屋内。
王大石手忙脚乱地打来清水,用自己最干净的里衣撕成布条,小心翼翼地帮林默清洗、包扎伤口。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爪痕和焦黑的皮肉,这个憨厚的汉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默哥…疼…疼你就喊出来…” 王大石的声音哽咽。
林默盘膝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滑落。他正全力运转体内那壮大了许多的混沌气旋,疯狂地炼化、吸收着残存在经脉中的狂暴火煞余毒和驳杂的妖兽精气。每一次气旋的转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也将一丝丝精纯的能量融入四肢百骸,修复着破损的肌体,淬炼着筋骨。
“无妨…” 林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压抑的痛苦,“死不了…便是造化…”
他内视丹田,那混沌气旋中央,那点赤红光芒已黯淡了许多,被炼化了大半,化作一股精纯而温顺的暖流,滋养着气旋本身。气旋的颜色更深邃了一丝,旋转间隐隐带上了灼热的气息,仿佛一颗孕育着火焰的混沌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猛地睁开眼!一口带着浓郁硫磺和血腥味的浊气长长吐出,在昏暗的屋内形成一道扭曲的气箭。他眼中的疲惫依旧浓重,但那份虚弱感已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浴火重生后的精悍与内敛。皮肤表面的焦黑处,开始有新的肉芽顽强地生长。
“默哥!你感觉咋样?”王大石紧张地问。
“好多了。”林默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依旧疼痛,但行动已无大碍。他看向窗外,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如同敲在人心上,打破了夜的宁静。
林默和王大石瞬间警觉!这么晚了,谁会来这偏僻角落?
吱呀——
不等回应,木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勾勒出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来人穿着一身内门精英弟子特有的银丝滚边流云袍,面容俊朗,气质沉凝,眼神锐利如刀锋,正是叶青!他周身散发着炼气九重圆满的强大气息,如同无形的巨石,瞬间压满了狭小的木屋!王大石被这股气势一冲,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墙上,几乎喘不过气!
叶青的目光直接越过惊骇的王大石,如同实质般落在盘膝而坐的林默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林默师弟?”叶青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奉叶凌风师兄谕令,请师弟…随我走一趟。”
木屋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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