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基地的中央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用于技术研讨的宽敞空间，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对峙张力。
林默坐于主位，神色平静，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铁冠长老与星瑶仙子分坐两侧，前者面色紧绷，如同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后者则眼帘微垂，看似娴静，周身却隐隐有星辉流转，戒备森严。
他们的对面，是以梵晶议员为首的联盟“观察团”。梵晶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严肃刻板的女性，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代表议会权威的深紫色制服，胸前别着一枚造型复杂、仿佛由无数细小晶片构成的徽章——法则安全委员会的标志。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冷光，毫不避讳地落在林默身上。她身后站着两名同样身着委员会制服、气息沉凝的助手，以及一位身着笔挺将军服、肩章显示其中将衔的中年男子，基地指挥官凯斯准将正陪在这位将军身旁，态度恭敬。
墨衡特使坐在侧方，眉头微蹙，试图缓和气氛：“梵晶议员，刘易斯将军，一路辛苦。我先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悬空山宗主，林默。林宗主，这位是联盟议会法则安全委员会的梵晶议员，这位是军部特派的刘易斯将军，他们将负责此次的观察与协调工作。”
梵晶议员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声音如同她的表情一样缺乏温度：“林宗主，久仰。鉴于‘归墟印记’事件的特殊性与潜在高风险性，联盟议会依据《异常力量管控法案》第7条第3款，授权我委员会组建观察团，对此次清除行动进行全程监督与风险评估。希望林宗主及悬空山能够予以配合。”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公式化口吻，仿佛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
铁冠长老闻言，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正要开口，却被林默一个眼神制止。
林默目光迎向梵晶，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配合？不知梵晶议员需要林某如何配合？”
梵晶似乎对林默这种平静的态度有些意外，但她很快调整过来，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份电子文件板，语气依旧刻板：“首先，观察团需要了解林宗主所修‘混沌之道’的基本原理与力量体系构成，特别是与‘包容转化’印记能量相关的核心法门机理。这是进行风险评估的基础。”
这话一出，连墨衡的脸色都变了变。这几乎是在重复之前被林默明确拒绝的要求，只是换了一个更“正式”的名义。
星瑶仙子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扫过梵晶：“梵晶议员，宗主之道，乃不传之秘。此前已向墨衡特使明确表态，此事关乎道统根本，请恕难以从命。”
梵晶眉头皱起，语气加重：“星瑶仙子，请注意你的立场。现在不是讨论宗门私密的时候，这关系到整个舰队的安全，乃至联盟的稳定！如果无法了解力量的本质，我们如何判断其是否可控？如何评估其是否会对载体，也就是林宗主本人，造成不可逆的侵蚀或异化？”
刘易斯将军此时也沉声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直接：“林宗主，联盟投入了大量资源支持你的研究，我们有权利，也有责任确保这些资源没有被用于制造一个可能超出控制的‘新威胁’。坦诚是合作的基础。”
林默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紧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看向刘易斯将军：“将军，联盟投入资源，是为了清除‘归墟印记’，消除现有的威胁。而林某，正在做这件事，并且卓有成效。请问，这如何是在制造‘新威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梵晶：“至于原理与机理，梵晶议员，若我告诉你，混沌之道，在于‘有生于无，复归于无’，在于‘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你可听得懂？大道玄奥，非言语可尽传。若强行以你们现有的法则框架来解析、界定，无异于盲人摸象，徒增误解。”
梵晶议员的脸色沉了下来：“林宗主，你这是在进行无意义的诡辩！科学需要的是可观测、可量化、可验证的数据，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玄学概念！”
“科学？”林默眉毛微挑，“奥托博士的模型，基于能量映射与空间参数，算不算科学？‘混沌引导阵列’的构筑，基于物质能量转化与符文结构力学，算不算科学？我所行之道，并非排斥你们所谓的科学，而是其上升华，触及法则本源。你们执着于‘观测’，那便好好观测我接下来的行动与结果，而非执着于窥探我道心之秘。”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既点出了对方要求的无理，又指明了真正的观察方向。
梵晶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气：“好！既然林宗主坚持，那么观察团会严格按照程序进行观测。但根据授权，观察团有权要求调阅所有实验数据，有权在任何认为必要的时候，要求暂停或终止实验进程，以确保安全底线。”
铁冠长老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作响：“放屁！你们懂个锤子的混沌之道！指手画脚，万一干扰了宗主清除印记，这责任你们负得起吗？”
凯斯准将连忙打圆场：“铁冠长老息怒，梵晶议员，刘易斯将军，安全固然重要，但清除印记是当前第一要务，是否可以在具体流程上再斟酌……”
刘易斯将军摆了摆手，打断了凯斯的话，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默：“林宗主，我直说了吧。军部的底线是，绝不能出现第二个‘纳尔穆克’。你的力量增长模式，尤其是吸收利用‘归墟’能量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最高统帅部的严重关切。观察团的入驻，是必然，也是警告。希望你能理解联盟的苦衷，在展现能力的同时，也展现出足够的……透明度与控制力。”
这番话，几乎是将联盟高层，尤其是军方的担忧摆在了明面上。
会议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默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梵晶、刘易斯，以及一旁面色复杂的墨衡和凯斯。
“我明白了。”他最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观察团可以留下，可以调阅奥托博士团队愿意共享的、与印记清除直接相关的实验数据。也可以在你们认为出现‘明确且即刻’的危险时，提出建议。”
他特意加重了“明确且即刻”以及“建议”这两个词。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不容置疑，“如何清除印记，何时进行实验，实验的具体流程与尺度，由我林默决定。悬空山内部事务，不劳观察团费心。若有人试图越过界限，干扰实验，或危及我门下弟子安全……”
他没有说完，但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并非针对任何人，却让除了铁冠和星瑶外的所有人，包括刘易斯将军，都感到呼吸一窒，仿佛被什么太古凶兽盯上一般。
“……那就休怪林某，不讲情面。”
威压一放即收，林默站起身，不再看脸色发白的梵晶和眼神惊疑不定的刘易斯，对墨衡和凯斯道：“墨特使，凯斯准将，安排观察团的驻地吧。两小时后，第一次正式阵列引导实验照常进行，观察团若感兴趣，可以在指定安全区域观摩。”
说完，他径直带着铁冠与星瑶离开了会议室，留下联盟众人面面相觑。
“狂妄！太狂妄了！”林默刚一离开，梵晶议员便气得脸色铁青，猛地将电子文件板摔在桌上，“他这是在公然挑战联盟的权威！”
刘易斯将军眉头紧锁，方才那一瞬间的威压让他心有余悸，他沉声道：“梵晶议员，冷静。此人的实力，恐怕比情报中显示的还要深不可测。强硬对抗，并非上策。”
墨衡特使叹了口气：“两位，林宗主的性格便是如此。他吃软不吃硬，联盟越是施压，他的反弹只会越强。当务之急，是找到合作与监督的平衡点。既然他允许观摩实验，这便是第一步。”
凯斯准将也附和道：“是的，将军，议员。林宗主在清除印记方面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或许应该将重点放在确保过程安全上，而非急于探究其力量根源。”
梵晶冷哼一声，显然并未完全听进去：“平衡？等他真的失控，就来不及找平衡了！我会严格按照程序进行观测和记录，一旦发现任何风险超出阈值的迹象，我会立刻行使叫停权！”
两小时后，“混沌先驱号”船坞指定的安全观测区内。
梵晶议员、刘易斯将军及其助手，还有墨衡、凯斯、奥托博士等人，齐聚于此。透过高强度透明合金舷窗和布满整个区域的传感器阵列，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舰体上那缓缓旋转的混沌引导阵列，以及阵列前悬浮于空的林默。
林默已然恢复至巅峰状态，神色古井无波。他并未理会观测区的目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阵列的连接之中。
“实验开始。”他通过通讯器，平静地宣布。
下一刻，他手捏法诀，引动了混沌引导阵列。
嗡——
环形阵列光芒大盛，上空的混沌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强大的、带着包容与吸摄之意的力场扩散开来，主动笼罩向舰体上的黑暗印记。
这一次，印记的反应不再像之前铭刻阵列时那般狂暴，但依旧传递出强烈的排斥与冰冷感。丝丝缕缕精纯的黑暗死寂能量，被阵列之力强行从印记本体中剥离、牵引，如同受到吸引的飞蛾，投入那混沌漩涡之中。
观测区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奥托博士紧盯着光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语速飞快：“能量剥离成功！引导通道稳定！混沌力场正在对引入能量进行初步包容……能量冲突指数远低于模型预测值！太好了！阵列效果显着！”
梵晶议员也戴着特制的观测目镜，她能清晰地“看”到那灰蒙蒙的混沌之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将那充满毁灭意味的黑暗能量丝丝缕缕地缠绕、包裹，然后拉入漩涡深处。那过程看似平和，实则蕴含着极其精微与凶险的法则对抗。
她眉头紧锁，低声对旁边的助手道：“记录，目标对混沌之力的掌控精度极高，远超常规能量操控范畴。其对‘归墟’性质能量的亲和性与转化倾向，风险等级初步评估为……高危。”
刘易斯将军则更关注宏观效果，他看到随着丝丝黑暗能量被抽离，那庞大的印记似乎微不可查地黯淡了一丝，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他沉声问奥托博士：“按照这个效率，完全清除印记需要多久？”
奥托博士快速计算了一下，回答道：“将军，如果能量供应和宗主状态保持稳定，且印记不发生剧烈反噬，理论时间大约需要……一百五十到二百个标准日。”
“太慢了。”刘易斯将军摇头，“‘归墟之眼’的活动周期不等人。能否加快速度？”
奥托博士面露难色：“这已经是在确保安全前提下的最快速度了。加快能量引导速率，会极大增加失控风险，对宗主的负荷也会呈指数级增长。”
就在这时，观测数据突然出现一丝异常波动。
“警告！检测到印记能量流出速率提升百分之五！混沌力场出现轻微震荡！”一名监测员报告。
众人心中一紧。
只见阵列之前，林默眉头微蹙，但手法依旧稳定。他非但没有降低引导速率，反而主动调整了阵列参数，混沌漩涡的旋转更快了一分，吸力增强，竟是以一种更强势的姿态，加快了能量剥离的速度！
“他在做什么？！”梵晶议员失声道，“数据已经显示风险上升！”
墨衡急忙解释道：“议员，林宗主可能是在测试阵列的极限，或者他自信能够掌控这个速率……”
话音未落，数据波动更加明显，混沌力场的光芒也出现了细微的闪烁。
梵晶议员猛地站起身，对着通讯器厉声道：“林宗主！监测到风险参数异常！我以观察团团长身份，要求你立刻降低引导速率，暂停实验，进行安全评估！”
她的声音透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到了船坞之中。
阵列前的林默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舷窗，目光仿佛直接落在了梵晶议员的脸上。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与威严。
他没有理会梵晶的命令，反而闭上了双眼，周身混沌气息猛然内敛，然后更加汹涌地爆发出来，尽数灌入混沌引导阵列之中！
“轰！”
混沌漩涡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稳定下来，并且以一种更高效、更迅猛的姿态，疯狂吞噬着黑暗印记的能量！那之前出现的波动，竟被他一己之力，强行镇压、抚平！
观测区内，数据流迅速恢复正常，甚至显示能量转化效率有了小幅提升！
所有人都惊呆了。
梵晶议员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方才的命令，如同石沉大海，甚至起到了反效果。
刘易斯将军眼神闪烁，低声道：“好强的掌控力……看来，他对自身力量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
墨衡特使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头痛。林默用这种近乎打脸的方式，明确回应了观察团的“指手画脚”。
实验继续平稳进行，再无异状。
当林默按照预定计划，结束了第一阶段引导，混沌阵列缓缓停止运转时，众人才仿佛从一场无声的较量中回过神来。
林默身影一闪，消失在船坞，返回静室调息。
观测区内，气氛微妙。
梵晶议员脸色阴沉地收拾着记录设备，对刘易斯将军道：“将军，你都看到了。此人对联盟的指令置若罔闻，行事风格极度自我且危险。我坚持认为，必须采取更严格的限制措施。”
刘易斯将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梵晶议员。我看到的，是一个拥有绝对实力与自信的强者。对付这样的人，强硬手段只会适得其反。我们需要调整策略。”
他看向窗外那巨大的舰体和黯淡了一丝的印记，目光深邃。
“或许，我们该换一种方式，来‘理解’和‘评估’这位混沌道主了。”
而与此同时，静室中的林默，感受着体内因转化吸收了一丝精纯“归墟”本源而隐隐壮大的混沌道种，嘴角掠过一丝冷峭。
联盟的观察？限制？
在绝对的力量与正确的道路面前，这些都不过是清风拂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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