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夏带着工匠和兵丁登船那天,江南的雨下得邪乎,跟老天爷撕破了口袋似的,直往下倒。
码头跳板被雨水泡得溜滑,有个兵丁扛着楠竹没踩稳,“噗通”摔进水里,溅起的泥点子糊了楚知夏半张脸。
“小心点!”她抹了把脸,把湿透的鬓角别到耳后,“这竹子可是咱的命根子,摔断了咱都得在水里泡着!”
船舷边堆着的楠竹,足有碗口粗,码得跟小山似的,竹节上还挂着新鲜的竹叶,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
后舱更热闹,浸过沥青的羊皮囊,鼓鼓囊囊码了半舱,黑亮亮的油光顺着囊子往下滴,把舱板浸得油乎乎的。
威廉抱着他那卷威尼斯防水布,在摇晃的船舱里东倒西歪,卷发上的水珠甩得跟下雨似的:“公主,威尼斯的水从来温文尔雅,哪像这样撒野!”
楚知夏正弯腰检查绑竹排的麻绳,听威廉这么一说,直起腰笑了起来:“它这是给咱来个下马威呢。”
她扒着船帮往岸边瞅,浑浊的浪头跟疯了似的拍着船板,“咚咚”响得像敲鼓。
岸边的老柳树半截泡在水里,树干上的青苔被冲得干干净净,可树梢的新枝照样往上蹿,绿得发亮。
“你看那柳树,根在水里泡了半个月,枝子该长还长——这就叫韧性,咱的浮坝就得学这个。硬邦邦的跟水对着干,迟早得被冲垮,顺着它的劲儿来,才能治住它。”
船队刚过淮河,天擦黑时就瞧见沿岸的高坡上挤满了逃荒的百姓。
草棚子搭得东倒西歪,破被单在雨里飘得像面烂旗子。
有个老婆婆,怀里抱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举着半块发霉的窝头往船边凑,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官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俺孙子三天没沾粮食了,眼瞅着就快不行了……”
楚知夏心里一揪,扭头冲兵丁喊:“把船上的干粮分一半给百姓!”
“公主,那是咱的口粮啊!”
管后勤的小吏急得直跺脚,“到了江南还不知啥情况,咱自己都得省着吃!”
“咱少吃两口饿不死,他们再不吃就得真没了。”
楚知夏蹲下身,把老婆婆手里的霉窝头,掰下来一小块,往自己嘴里塞。
又苦又涩的味道直呛嗓子,她强咽下去,指着远处的水洼说:“您看那水洼里的鱼,抢食的时候都知道让着点同伴,咱活人还能不如鱼?”
她让兵丁把干粮袋子解开,自己亲手往百姓手里递饼子,“大伙儿再忍忍,等水退了,咱把田种起来,不愁没饭吃。”
蹲在草棚子底下避雨时,楚知夏借着马灯的光看地形。
地上的烂泥被她划出一道道沟:“你看这河道,拐得跟咱工坊里的曲轴似的,水流到这儿就得打个旋。先前的堤坝愣在这儿硬堵,水越涨越急,可不就把堤岸冲垮了?”
她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竹排,“咱先在支流试试水,用竹排扎三里长的浮坝,让水有处泄,别一股脑全往主河道挤。就像给堵住的水管开个小口,压力小了,自然就不崩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穿着蓑衣的汉子,踩着泥水过来,领头的张老汉六十来岁,胡子上挂着泥疙瘩,手里的长烟杆往地上一磕,“啪”地溅起串泥点:“公主殿下,不是老汉多嘴,治水得靠土堤扎根基,那才叫稳当。您这竹排漂在水上,风一吹就歪,不是拿百姓性命开玩笑?”
楚知夏没起身,指着远处被冲垮的堤岸,那地方还在往下淌泥水,断口处的石头被冲得七零八落。
“张老爹,您看那土堤,石头垒得够结实吧?现在不也成了烂泥?”
她拍了拍身边的楠竹,竹身硬得能硌手,“咱各干各的试试?您带徒弟修土堤,我领着人扎浮坝,三天后看谁的能挡住水。要是我的法子不行,我给您端茶认错;要是成了,您就帮我搭把手,咋样?”
张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雨里明明灭灭。
他瞅着楚知夏那双沾着泥的布鞋,又看了看远处哭哭啼啼的百姓,闷了半天吐出句:“行,就依你。但要是出了岔子,老汉头一个不饶你!”
说干就干。
张老汉带着人往断口处搬石头,号子声喊得震天响,可石头刚码上去,就被浪头卷着往下游滚,跟扔芝麻似的。
楚知夏这边倒热闹,工匠们抡着斧子劈竹子,“喀嚓喀嚓”的声响混着雨声,听得人心里敞亮。
威廉举着个铁皮漏斗,往竹排的缝隙里灌沥青,黑油顺着指缝往下淌,把他弄得跟个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似的,只有眼镜片还亮闪闪的。
“慢点灌,别跟喂猪似的!”
楚知夏拿着根细竹条,往竹缝里捅了捅,“这缝得灌严实了,不然水渗进去,竹排该烂了。就像缝衣服,针脚得密,不然线一崩就散了。”
到了夜里,雨下得更凶,风裹着浪头往岸上拍,跟打雷似的。
楚知夏裹着皇帝给的防水油布,蹲在篝火边改图纸,油布上的桐油味混着沥青味,闻着竟挺提神。
她正琢磨着怎么给竹排加道横杠,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喊叫声,跟哭似的:“塌了!又塌了!快救人啊!”
楚知夏一蹦三尺高,光着脚就往水里冲,泥水瞬间没过脚踝,凉得刺骨。
“快!把扎好的半段浮坝推下去!”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在雨里打颤,“铁索!把铁索递过来!”
兵丁们七手八脚地把竹排往水里推,又粗又沉的竹排刚沾着水,竟真的稳稳浮了起来。
楚知夏指挥着把铁索穿过竹排两端的铁环,“哗啦”一拽,十几丈长的浮坝就像条软胳膊,顺着浪头弯了弯,竟真把塌了的缺口堵了个七七八八。
浑浊的洪水撞在浮坝上,激起半人高的浪头,可竹排晃了晃,愣是没被冲垮。
张老汉站在雨里看得直瞪眼,手里的长烟杆“啪嗒”掉在泥里,烟锅子摔得四分五裂。
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最后憋出句:“这……这邪门了!木头片子咋比石头还顶用?”
楚知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露出白牙:“老爹您瞧,水这东西,你硬拦着,它就跟你拼命;你顺着它点,它反而老实了。就像跟人打交道,犟着来不如顺着说,道理都一样。”
她踩着泥水往张老汉那边走,脚底打滑差点摔了,被张老汉一把扶住。
老汉的手跟枯树皮似的,攥得楚知夏胳膊生疼。
他望着在浪里起伏的浮坝,突然往楚知夏面前一蹲:“公主殿下,老汉先前眼瞎,您别往心里去。明天起,俺们都听您的!”
楚知夏赶紧把他拽起来,雨水顺着俩人的脸往下淌,倒像是在流泪。
“老爹这是干啥,咱都是为了挡水不是?”
她指了指远处的篝火,“走,咱烤烤火暖和暖和,再合计合计明天咋把剩下的浮坝扎起来。”
雨还在下,可岸边的篝火旁,多了群围着竹排图纸琢磨的汉子。
张老汉用烟杆指着图纸上的铁环,楚知夏在旁边比划着,怎么绑更结实,威廉举着他的防水布,说要给浮坝加层“雨衣”。
浪头依旧拍打着堤岸,可这一回,岸边的人眼里,多了点不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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