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池塘里的荷花,都蔫头耷脑的。
楚知夏四仰八叉,躺在凉亭榻上,手里团扇摇得有气无力,盯着石桌上两匹摇头晃脑的西域小马直乐。
这俩小家伙,正跟着小丫鬟哼的小调踩步,蹄子跺得哒哒响,活像在跳广场舞。
“殿下!出大事了!”
沈宴跑得气喘吁吁,怀里抱着的密报堆得比人还高,汗水把油纸包都浸出深色印子。
他“哗啦”一声把密报拍在石桌上,惊得小马打了个响鼻:“太子被禁足后,他那帮狗头军师,三天两头往西北节度使府上钻!”
楚知夏啃着冰镇西瓜,红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随手在衣角蹭了蹭:“哟呵,这是换条道使坏啊?玩起曲线救国的把戏了?”
她戳了戳密报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日期、地点、接头暗号列得比账本还细,“让暗卫盯紧了,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信。
对了,备辆普通马车,本宫去城西探探风。”
城西贫民窟的巷子,跟迷宫似的,污水混着烂菜叶在地上流,臭气熏得人直捂鼻子。
楚知夏戴着大帷帽,裹得严严实实,猫着腰跟着沈宴钻进一间破茶馆。
里头黑咕隆咚,霉味混着劣质茶叶味,呛得人直咳嗽。
角落里,三个汉子脑袋凑得快黏一块儿了,说话声跟蚊子哼哼似的:“听说太子要借西北军的手......”
“借什么手?”楚知夏一脚踢翻旁边破凳子,“哐当”一声震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掉。
汉子们吓得蹦起来,瞬间抽出锈迹斑斑的匕首,手却抖得跟筛糠似的。
“都老实点!”沈宴眼疾手快亮出侍卫腰牌,金光一闪。
领头的汉子看清蟠龙纹,“噗通”就跪了,膝盖撞得青砖地咚咚响:“姑奶奶饶命!我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楚知夏蹲下身,一把薅住领头汉子的发髻,将他脑袋往青砖上按了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知道替谁消灾吗?
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买卖,给你们仨胆子够不够?”
领头汉子脸贴在地上,喉结滚得像拨浪鼓:“不、不知道啊!就一个戴斗笠的人找我们,说在茶馆盯梢,看见穿月白长衫的就报信,一天给五十文钱……”
“月白长衫?”
楚知夏嗤笑一声,脚尖碾过地上的匕首,“那是西北节度使的幕僚常穿的色儿。
你们当这是街坊邻居传闲话呢?
帮着外人盯朝廷命官,这叫‘通敌’懂不懂?按律得满门抄斩。”
旁边矮个汉子突然哭出声:“姑奶奶,我们就是想赚点钱给娃看病!谁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
“赚黑心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楚知夏松开手,从袖袋摸出块麦芽糖扔过去,“现在说吧,除了盯梢还干了啥?那斗笠人有没有说要做啥大事?”
矮个汉子接住糖块,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他前天塞给我们一张画,画着雁门关的集市,还圈了几个棚子,说‘到时候往这儿泼点东西’……”
“泼东西?”楚知夏挑眉,“是粪水还是火油?”
领头的突然打了个哆嗦:“是、是桐油!他说集市那天人多,泼了油再扔个火星子,保管能烧得鸡飞狗跳……还说这样就能让‘西来的货’进不了关。”
楚知夏猛地站起身,踢了踢桌子腿:“好啊,这是想搞恐怖袭击啊!
知道波斯商队,秋天要带多少货吗?
光瓷器就值半个县的赋税,烧了那些东西,朝廷损失的银子够给你们全村盖瓦房了!
你们倒好,为了仨瓜俩枣就敢当帮凶?”
高个汉子突然磕头:“我们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那斗笠人说就是给外商一个教训,让他们别再来抢咱们生意……”
“抢生意?”
楚知夏抄起桌上的粗瓷碗,往地上一摔,“你们看看这破茶馆,卖的茶叶跟枯草似的,人家波斯商人,带的香料能治风寒,绸缎能做冬衣,这叫互通有无,懂不懂?
就像你家种的萝卜,换他家的白菜,各取所需,怎么就成抢生意了?”
她指着墙上糊的旧报纸——那是她让工匠仿制的,简易版新闻纸,上面印着互市税收清单:“自己瞅瞅,去年互市的税银,修了三座桥,你们城西这条烂泥路,下个月就能用这笔钱重修。
烧了集市,路也修不成了,你们娃上学还得踩泥坑,这叫‘损人不利己’,纯纯的傻缺行为。”
领头汉子盯着报纸上的数字,突然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们真是瞎了眼!那斗笠人还说,只要搅黄了互市,太子殿下就能让我们去军里当差……”
“当差?”楚知夏笑得直摇头,“太子自己都被禁足了,还能给你们安排差事?这就叫‘画大饼’,骗你们当炮灰呢!”
她蹲下来,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们日子难,但挣钱得走正道。
就像种地,你得先松土浇水,才能指望秋收,总不能盼着别人的地长草吧?
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带我们去找那斗笠人常去的地方,事成之后,我让工部给你们安排修桥的活,一天能挣两百文,不比干这个强?”
矮个汉子眼睛亮了:“真、真的?还能让娃去学堂认字?”
“当然,”楚知夏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廷刚立了新规矩,做工匠的子弟都能进学堂,这叫‘机会均等’。
但前提是,你们得把这事办明白,帮朝廷揪出幕后黑手,这叫‘戴罪立功’,懂不?”
领头的咬了咬牙,猛地站起来:“姑奶奶,我们跟你干!
那斗笠人每周三,都去北关的破庙烧香,我们能带路!只求您说话算话,给我们条活路……”
楚知夏点头,冲沈宴使个眼色:“给他们松绑,再拿点干粮。
记住了,回头好好干活,别再被人当枪使。
这世道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得靠自己踏实挣钱——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通俗点说,兜里有钱,腰杆才能硬。”
三个汉子连连点头,捧着干粮的手还在抖,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精气神。
楚知夏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对沈宴笑道:“瞧见没?对付这种人,光吓唬没用,还得让他们明白利弊。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呢?这就叫‘人性相通’。”
当晚,楚知夏寝宫里灯火通明。
墙上挂着的大地图,被朱砂笔涂得花花绿绿,她咬着笔头,眼睛死死盯着雁门关的位置,突然重重画了个大圈:“好家伙!他们想等秋天马肥了,在互市开市那天搞破坏!”
沈宴凑过去一看,地图上满是圈圈叉叉,活像小孩子涂鸦:“殿下,咱们咋整?”
楚知夏把朱砂笔一扔,叉腰笑得露出虎牙:“他们想捣乱,咱就来个将计就计!
先故意漏点破绽当诱饵,等他们咬钩了,来个瓮中捉鳖!”
她边说边比划,活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到时候人赃俱获,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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