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光晕在亚特兰蒂斯最外环区、靠近古老海堤的僻静广场上消散。小伊踏出空中电梯,略带咸涩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携带着潮湿的水汽、藻类的腥气,以及远处市集隐约传来的喧嚣。这与月亮号上经过精密调控的空气截然不同,是生命与尘埃混杂的、属于大地的真实气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这熟悉的空气涤荡胸腔中那份因权柄而生的冰冷。体内的欧米伽沉默着,似乎在重新校准对这个“低维环境”的感知。
他的归来没有惊动太多人。父亲伊斯皮尔将军仍需在月亮号处理战后事宜,母亲姮娅则早已在广场边缘等候。她依旧穿着素雅的长袍,面容温婉,只是眼中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担忧与释然。
“母亲。”小伊快步上前。
姮娅没有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来就好。”她柔声道,目光细细描摹着儿子脸上新增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与疏离。“你父亲……都告诉我了。”
小伊微微点头,知道母亲指的是那份“终结”权柄。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感觉,只能沉默。
姮娅牵起他的手,如同他幼时一般,领着他走向那座记忆中的庭院。“家里准备了安神的茶汤,用的是新采的月光花和静心草。”
庭院依旧,药圃中的植物在亚特兰蒂斯特有的柔和光线下郁郁葱葱。然而,小伊敏锐地感知到,这片空间的“回响”与以往不同。并非物理上的改变,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当他踏入门槛的瞬间,体内那静默的权柄似乎被无形的涟漪触动,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检测到空间基准坐标存在微弱偏移。信息褶皱深度异常。】欧米伽的提示冷静地响起。
小伊脚步微顿,目光扫过熟悉的厅堂。一切陈设如旧,母亲调配药草的工具,父亲偶尔带回的、带有神族纹路的矿石标本,墙上悬挂的、由姮娅绘制的、描绘海底奇景的画卷……
“怎么了?”姮娅察觉到他瞬间的异样。
“没什么,”小伊摇头,压下心中的疑虑,“只是……很久没回来了,有点陌生。”
他陪着母亲喝了茶,听她讲述他离开后亚特兰蒂斯发生的一些琐事——某个区域的能量管网维护,新发现的一处海底晶簇矿脉,以及关于深海矿区能量扰动加剧、官方已加强封锁的传闻。她的声音温柔,试图用这些日常将他拉回曾经的生活轨道。
但小伊的心思,却有一部分始终萦绕在刚才那瞬间的异常感知上。借口需要休息,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他闭上双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彻底放开了那与欧米伽融合后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浸润着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起初,一切正常。物质的构成,能量的微弱流动,空气中漂浮的微尘……所有信息如同清晰的图谱在他意识中展开。
然而,当他将感知聚焦于房间中央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时,异变发生了。
那里的“空”,并非真正的虚无。空间本身仿佛一层被折叠、揉皱的绢帛,存在着肉眼和常规探测无法察觉的、极其复杂的“褶皱”。这些褶皱深处,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那并非生命的气息,也非能量的波动,而是一种更接近……“信息”本身,或者说,是某种庞大存在曾在此驻留后,残留的“印迹”。
这印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苍茫,冰冷而纯粹,与他体内属于欧米伽、源于阿尔法的本质隐隐共鸣,却又更加原始、更加接近那片最初苏醒的“墟”。
就是这里。他“流亡”归来后,体内力量初次与欧米伽深度共鸣、险些失控的地点,正是这个房间。
难道那次失控,不仅仅是因为情绪激荡,还因为无意中触动了这个隐藏于此的、“归墟”的印记?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融合了银灰色权柄力量的神识,如同最精巧的探针,轻轻触碰那片空间的“褶皱”。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刹那的、意识层面的急速下坠!
仿佛跌入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概念的深渊。无数的光影、破碎的符号、无法理解的低语如同湍急的暗流冲刷而过。他看到了星辰在诞生瞬间的壮丽喷发,也看到了它们在死寂中冷却的黯淡轮廓;听到了生命初啼的喜悦呐喊,也听到了文明终结时的无声悲鸣……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信息的“归墟”——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交汇的残响。
仅仅是一瞬间的接触,小伊便猛地收回了神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种万物归于寂灭,又从寂灭中孕育可能的庞大与混乱,几乎要将他的个体意识冲刷、溶解。
他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平静如常的房间,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家,这个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其坐标之下,或者说,与其空间结构本身绑定着的,竟然是一个连接着“归墟”的、极其隐秘的薄弱点或“印记”。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是谁留下的?
母亲知道吗?父亲呢?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他意识到,他的归来,并非简单的休整。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之下,隐藏着比他想象的更为深邃、也更为危险的秘密。
而这条路,注定要他自己,一步步去探寻清楚。他凝视着房间中央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面对终极挑战时的、近乎虔诚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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