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死寂。
那艘被自家旗舰主炮误伤的“花园”护卫舰,此刻正化作一团不断膨胀的、沉默燃烧的火球,碎片如同慢动作般四散飞溅。这突如其来的、荒诞到极点的变故,让激烈的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要塞的炮火停了,“花园”舰队的攻击也停了。所有还能运作的传感器、观测设备,都下意识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那片刚刚完成超大规模空间翘曲的空域。
一个庞然大物,正从扭曲的星光背景中缓缓显露出它真正的轮廓。
它不是“花园”那种狰狞、带着侵略性植物纹路的风格,也不同于曙光要塞厚重实用的工业感。它通体是一种哑光的银灰色,线条简洁到了极致,甚至显得有些古朴。形状像是一枚被稍稍压扁的橄榄核,两头尖,中间宽,体积……大得令人窒息。粗略估计,至少有“花园”旗舰的三倍大小。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灯光,没有引擎喷流,仿佛自古就存在于那片星空,与黑暗融为一体。
“……什么东西?”指挥中心里,有人喃喃自语,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顾砚深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眉头拧成了疙瘩:“没有识别信号……没有常规能量反应……它就像……一块石头。”但这块“石头”刚刚偏折了“花园”的致命一击。
“花园”舰队显然也懵了。短暂的停滞後,通讯频道里传来他们气急败坏的、未加密的质问(显然也顾不上了):
“未知舰船!表明你的身份!你正在干涉‘花园’的净化行动!”
没有回应。那艘银色巨舰依旧沉默,仿佛根本没有接收到信号,或者……不屑于回应。
地下深处,“回声”坑底。
沈澈松开护着苏晚的手,踉跄着爬起来,冲到操作屏前。屏幕上一片雪花杂讯,“回声”因为刚才的超载运行,核心过载,大部分功能已经瘫痪,只剩下基础的外部环境监测还能勉强工作。
“妈的……差点就玩完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和血污,心有余悸。刚才那道主炮光束要是砸实了,他们连同小半个要塞底层都得气化。
他扭头看向苏晚,发现她还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眼神有些发直,脸色苍白得吓人。
“喂!苏晚!你没事吧?”沈澈拍了拍她的脸。
苏晚猛地回过神,抓住沈澈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它……它来了……”
“谁?那大个子?”沈澈指着屏幕上那艘银色巨舰的模糊影像。
苏晚用力摇头,又点头,语无伦次:“不完全是……是呼唤……种子……很强烈的感觉……就在那艘船里……或者……跟它有关……”
她怀里的种子不再灼热,而是散发出一种持续的、温和的暖意,像是游子终于靠近了故乡,带着难以言喻的眷恋和归属感。这种感觉,与她之前感应到的任何恶意或危险都截然不同。
沈澈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那艘船,跟你这‘超能力’有关系?”
“我不知道……”苏晚茫然,“但感觉很……亲近。”
就在这时,那艘一直沉默的银色巨舰,终于有了动静。
它没有任何预兆地,朝“花园”舰队的方向,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庞大的“花园”舰队如同受惊的鱼群,齐刷刷地向后规避了一段距离,阵型再次出现骚动!可见刚才那神乎其神的主炮偏折,给它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紧接着,一道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合成音,直接在所有公共通讯频道(包括要塞内部)响起,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近乎失传的通用语变体,但翻译系统能够勉强识别:
“此区域,受‘守望者协议’保护。单方面攻击行为,违反条款。请立刻停止,并撤离。”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守望者协议’?”指挥中心里,顾砚深和艾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
“花园”舰队那边显然也愣住了。短暂的沉默后,之前那个冰冷傲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守望者协议’?从未听闻!你到底是什么人?敢阻挠‘花园’!”
银色巨舰依旧平静回应,语调没有丝毫变化:“身份无关。条款有效。攻击,停止。撤离,开始。”
这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懒得废话的态度。
“如果我说不呢?”“花园”旗舰的声音里透出狠厉。
银色巨舰没有再用语言回答。
它那光滑的、哑光的银灰色舰体表面,突然亮起了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幽蓝色纹路。这些纹路迅速流淌、汇聚,在舰首位置形成了一个复杂而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蓝色光晕。
没有能量聚集的爆鸣,没有刺眼的光芒,但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要塞内部,所有能量读数疯狂报警,指针打到了红线顶端!甚至连重力模拟系统都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花园”舰队那边更是不堪,不少小型战舰的护盾光芒剧烈闪烁,像是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的警告。
“……撤。”良久,“花园”旗舰那边,传来了一个极其不甘、却又带着恐惧的指令。他们甚至没敢再放一句狠话。
庞大的“花园”舰队,开始缓缓转向,引擎喷口的光芒都显得有些黯淡,如同斗败的公狗,灰溜溜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退去。那艘被误伤的护卫舰残骸,也无人理会,孤零零地飘在太空里。
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要塞里的人们,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前一刻还在生死边缘挣扎,下一刻,强大的敌人就被这突然出现的、更加神秘莫测的第三方给吓跑了?
“他们……真走了?”艾薇看着屏幕上远去的“花园”舰队,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走等着被那大个子拆了吗?”顾砚深松了口气,身体因为紧绷后的放松而微微晃动,他扶着控制台,目光却紧紧锁定了那艘依旧悬浮在原地的银色巨舰,“现在的问题是……它想干什么?”
地下坑底。
沈澈看着“花园”舰队撤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算他们跑得快。”他又看向那艘银色巨舰,眼神复杂,“不过这‘守望者’……是敌是友,还不好说。”
苏晚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艘巨舰吸引,种子的暖意越来越强,甚至在她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带着善意的“轮廓”。
“它……没有恶意。”苏晚轻声说,像是在确认,“它在……等待。”
“等待什么?”沈澈追问。
苏晚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她能感觉到,那种呼唤的源头,正清晰地指向那艘巨舰。
就在这时,那道平静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直接针对要塞,并且精准地定位到了“回声”所在的底层区域:
“检测到‘源种’携带者。检测到‘星烬’识别信号。请求……对接会谈。”
“源种?”苏晚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星烬?”沈澈则猛地看向那艘已经瘫痪的“回声”,眼神剧震。这是他父亲当年私下里对这艘试验船的称呼,极少有人知道!
这艘神秘的巨舰,不仅知道苏晚的种子,还知道“回声”的旧名?!
指挥中心里,顾砚深和艾薇也听到了这个请求,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不能答应!”艾薇立刻反对,“太危险了!我们完全不了解它!”
顾砚深沉吟不语,手指敲着控制台,快速权衡利弊。对方展现出的科技实力远超想象,硬碰硬毫无胜算。而且,它刚刚确实帮了要塞,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更重要的是,它点名要找苏晚和沈澈……
“答应他们。”顾砚深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沉稳,“但在我们的地盘谈。邀请对方……派小型穿梭艇,在指定的对接舱会面。我们做好最高级别的安保……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要塞刚刚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从穷凶极恶的“花园”,换成了神秘莫测的“守望者”。
片刻后,银色巨舰的腹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舱门,一艘不过十来米长、造型同样简洁流畅的小型穿梭艇轻盈地飞出,如同银色的飞鸟,径直朝着要塞指定的对接舱飞去。
“他们来了。”顾砚深深吸一口气,看向艾薇,“我们去对接舱。通知沈澈和苏晚……他们也必须到场。”
该来的,躲不掉。
对接舱外,厚重的隔离门缓缓开启。
银色穿梭艇安静地停泊在对接桥上,舱门滑开。
首先走出来的,是两个穿着贴身银灰色制服、身姿挺拔的人形个体。他们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看不清容貌,动作协调划一,如同精密机器,沉默地分列两旁。
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舱门口。
他同样穿着银灰色制服,但款式略有不同,肩膀上有着简单的纹路。他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有些俊秀的东方面孔,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戒备森严的要塞守卫,掠过脸色凝重的顾砚深和艾薇,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刚刚赶到、被沈澈勉强扶着的苏晚身上。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无数信息的弧度,用一种清晰而标准的通用语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终于找到你了,‘源种’的继承者。以及……”
他的目光转向沈澈,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怀念?
“‘星烬’的守护者。”
他的视线最终回到苏晚脸上,说出了那句让所有人,尤其是苏晚,心神巨震的话:
“我代表‘守望者议会’,向你致以问候。另外……”
“你的母亲,托我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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