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任务开始。
东京湾游轮酒会，晚上九点半。
水晶吊灯高高悬在头顶，照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璀璨光芒。
梅洛站在二层观景台，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深红色的液体映照着她冷艳的面容。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鱼尾裙，后背镂空的设计露出优美的脊柱线条，右腿高开衩处若隐若现的肌肤吸引了不少目光，包括她正在监视的那个目标。
东都化工的副总裁山本五三，今晚的交易对象，也是组织安排的“忠诚度测试”中的一环。
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端着酒杯在宴会厅游走，眼神却不断飘向出口方向，眼底不善。
十五分钟前，绿川光就是在出口那里救下一个被任务目标手下纠缠的女服务生。
梅洛抿了一口酒，舌尖尝到一丝苦味。
太天真了，绿川光。
在黑衣组织的任务中救人，就像在狼群里保护羔羊一样可笑。
梅洛理解绿川光的行为，作为新人卧底，确实会做出这些下意识的行为，何况是骨子里都透露出善良的诸伏景光。
她只是不认同他冒险。
如果是在之前没有这个该死的考核制度的话，那绿川光这种行为不会被组织的人所怀疑。
但现在不同，组织很看重这三个人，甚至看重到在她身上安装摄像头监视。
就在这时，她的耳机里传来安室透的声音：“目标移动了，带着两个保镖往东侧走廊去了。”
她放下酒杯，通过落地窗的反光看到绿川光正从洗手间出来。
这是完美的时机，完美的陷阱。
组织安排的这场“偶遇”就是要测试他们的反应。
看是真善良，还是伪善。
如果是真善良，那组织那边会要求梅洛立刻动手。
但显然，绿川光还有喘息的余地，组织还没要求动手。
本来这是针对安室透的，但谁知组织一个失误没把握好时间，让绿川光碰上了。
啧。
梅洛轻轻咬了咬舌头。
看来组织过得还是太舒服了，这种失误也会出现在她的考生上。
“诸星就位。”耳机里传来冷静的汇报。
“安室就位。”
梅洛没有回应。
她看着山本五三和绿川光在走廊转角迎面相遇，看着山本五三脸上闪过的震惊和随即而来的狰狞，看着他的手伸向西装内侧。
他西装内侧有一把枪，瓦尔特ppK，0.38口径，足够在近距离打穿一个人的头颅。
梅洛在任务开始之前就注意到了。
绿川光显然也注意到了。
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右手自然下垂靠近腰间，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因为酒会安检不允许携带武器。
但山本不同，他是这里的资本，资本到足以换掉所有原有安保，资本到足以堵上所有除梅洛他们以外的人的嘴。
看来山本的下属给他通风报信（告状）了。
那个下属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看来这个下属也是组织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梅洛能看到绿川光额角渗出的一滴冷汗。
山本的嘴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手指已经摸上扳机。
就在这一刻，梅洛动了。
“失礼了。”
她声音冰冷。
山本的手顿住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梅洛站在三米外，左手优雅地提着裙摆，右手的红酒被她特意换成了一杯香槟，红唇微启，眼神却寒冷刺骨。
“这位先生，您挡住我的路了。”她微微歪头，黑发从肩头滑落，“还是说……
“您有意邀请我共饮？”
山本的表情瞬间变了。
梅洛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美貌。
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她瓷白的肌肤和殷红的嘴唇形成强烈对比，修长的脖颈线条在裙装的衬托下勾勒出的完美曲线足以让任何男人忘记原本的目的。
尽管这副容貌不是她的，她也相当清楚使用的界限。
“当、当然……”山本结巴了，手从西装内袋抽出，接过梅洛递来的香槟，“请问小姐是……？”
“三岛由纪。”梅洛随口编了个名字，向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绿川光前面，“东都化工的山本先生对吧？久仰大名。”
绿川光趁机后退，消失在走廊拐角。
梅洛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安全离开，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山本身上。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她用精心设计的对话套出了三个重要情报，灌了山本四杯烈酒，还“不小心”将红酒洒在他的西装上，完美掩护了安室透事发前植入的追踪器。
当她借口补妆离开时，山本已经醉得记不清自己姓什么了。
梅洛在洗手间卸掉伪装，换回行动服，耳机里传来诸星大的汇报：“目标已离开游轮，按计划前往交易地点。”
“跟上。”她简短命令，“绿川呢？”
“安全，正在监视点b待命。”
安室透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梅洛，刚才……”
“任务继续。”她打断他，“三十分钟后收网。”
不需要解释为什么救绿川光。
作为考官，她有绝对权威。
梅洛走出洗手间，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三十八分。
根据她的安排，山本五三会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被警方以走私罪逮捕，而那份“重要货物”早就被调包成了组织准备的赝品。
一场完美的演出，除了那个不该存在的救人插曲。
而这个救人插曲，原本可以避免。
————
凌晨一点半，安全屋。
梅洛坐在沙发正中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她没换衣服，身上的裙装还带着海风的咸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
安室透和诸星大站在客厅两侧，绿川光则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解释。”
她只说了一个词，声音轻得可怕。
绿川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目标手下对服务生态度粗暴，我判断可能引发骚动影响任务，所以……”
“所以你就暴露自己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梅洛的声音突然拔高，她站起身，比绿川光矮了半个头却散发着惊人的压迫力。
“你知道山本认出你的时候，他的手指离扳机有多近？
“不到0.5厘米！
“要不是我出现，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的指尖狠狠戳在绿川光的胸口，指甲几乎要刺透布料。
绿川光没有后退，但梅洛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她的手戳在他的胸膛前，通过手指尖传来的震动，急促而有力。
“安室，”她突然转向金发青年，“任务报告。”
安室透站直身体：
“潜入成功，情报获取100%，货物调包完成，佐藤健一已被警方控制。所有目标达成。”
“诸星。”
从旁边传来的声音冷静得像AI：
“狙击点布置完美，全程监控无死角，撤退路线执行无误。任务完成。”
梅洛冷笑一声：“听见了吗，绿川？你的两个同伴表现得无懈可击。而你——”
她猛地揪住他的衣领：
“差点因为一时心软毁了整个行动！！”
绿川光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像暴风雨前的大海。
梅洛在里面看到了愧疚，但更深处还有一种她熟悉的坚定。
那是，即使再重来一次，他仍会做出同样选择的眼神。
这眼神让她更加愤怒。
“去做饭。”她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向阳台，“其他人爱干什么干什么。一小时后我要看到能吃的东西。”
阳台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东京特有的喧嚣和浮躁。
梅洛撑在栏杆上，深深吸气。
她不该这么生气的，这不符合她精心打造的冷酷考官形象。
但当她想到山本的枪口对准绿川光太阳穴的画面，那股冰冷的怒火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愚蠢。
天真。
不专业。
她在心里列出所有能形容这种行为的贬义词，却无法忽视一个事实。
如果不是这种特质，绿川光就不会是那个未来会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自己的诸伏景光。
梅洛深呼吸了几下，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让她稍微平静了些。
她不是在气绿川光的善良，她只是在后怕。
她只是在后怕。
怕绿川光真的因为她的蝴蝶效应搞出来的考核提早暴露；
怕绿川光真的因为暴露而自杀；
怕绿川光真的成为天台那个不顾自己选择自杀的诸伏景光，尽管他们是同一个人。
诸伏景光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但梅洛现在只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
【003：宿主……】
【林之唯：我知道】
她知道她不该内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保下诸伏景光。
但是……
透过玻璃门，她看到绿川光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安室透和诸星大则坐在客厅低声交谈。
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发火了，安室透、诸星大两人没再像之前那样吵架。
多么和谐的画面，如果忽略他们各自隐藏的身份和目的的话。
————
一小时后，梅洛回到室内。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茶泡饭和几样小菜。
她沉默地吃完，然后放下筷子。
“绿川，跟我来。”
————
组织私人训练基地，凌晨三点半。
这个私人训练场是在任务开始时报下来建好了的，梅洛当时很兴奋，在心里暗自窃喜。
可能是时间不同吧，她现在内心毫无波澜。
梅洛刷卡进入私人训练场，示意绿川光跟上。
这个场地比她平时用的小一些，但设备齐全，最重要的是这里完全隔音，且没有监控。
“换上。”
她扔给他一套训练服，自己走向另一侧的更衣室。
梅洛把身上的摄像头全部黑掉。
五分钟后，两人站在训练场中央。
梅洛扎起了高马尾，黑色训练服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绿川光则显得有些局促，像是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训练究竟意味着什么。
“攻击我。”梅洛摆出防御姿势，“用你学过的所有技巧。”
绿川光犹豫了一瞬，随即一记直拳袭来。
梅洛轻松格挡，反手一记手刀劈向他颈部，绿川光迅速挡住。
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击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回荡。
梅洛刻意将实力压制在不足五成，但即使如此，绿川光也逐渐跟不上她的节奏。
三十分钟后，绿川光单膝跪地，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
梅洛站在他面前，呼吸甚至没有乱。
她看着这个未来会牺牲自己的警察，胸口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突然，她走向墙角的控制台，按下几个按钮。
【003：宿主！你不怕组织怀疑你吗？】
【林之唯：怀疑也要说。这是对我，和对他之间的宽恕】
一阵轻微的嗡鸣后，训练场进入了全屏蔽状态。
所有监听监控设备都会显示这里正在进行例行维护，包括组织最先进的设备。
她早就将系统商城里的科技与组织里的设备相结合，只要她想，组织里面的所有电子产物就能立刻为她所用。
“站起来。”她回到绿川光面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绿川光抬头，困惑地看着她。
梅洛弯腰，嘴唇几乎贴在他耳边：
“不可暴露自己的致命缺点。”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
绿川光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绷紧。
梅洛后退一步，看着他慢慢站起身，眼中的震惊逐渐化为某种复杂的理解。
她知道他听懂了。
在这个充满谎言与伪装的组织里，有些话不需要明说。
她是在告诉他：
你可以保持你的善良，但必须学会隐藏；
你可以救人，但绝不能被发现；
你可以是诸伏景光，但必须完美扮演绿川光。
绿川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梅洛摇摇头，食指竖在唇前。
她关闭屏蔽系统，声音恢复正常音量：
“明天加练两小时。现在回去休息。”
转身走向更衣室时，梅洛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
那目光沉重而温暖，还带着一种不可察觉到的尊敬。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绿川光看她的眼神将永远不同了。
而这，或许就是她今晚最大的失误。
但如果这样可以让绿川光身上的紧绷放松一点……
那她也不必继续内耗，可以尝试一下松田阵平的踩油门。
在这样黑暗的组织里，绿川光这样的心态迟早出问题，她不介意做这个开路人。
不是引路人，不是人生导师，是开路人。
前面的路她会开好，至于绿川光选不选，那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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