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京城胡同深处那座小小的院落里,石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饭:
一盆棒子面粥,一碟咸菜疙瘩,还有一盘清炒小白菜。
木建军呼噜呼噜地喝着粥,咬了一口咸菜,满足地舒了口气。
他在第三机械厂干了一天临时工,浑身都是机油味,但坐在自家院子里吃饭,让他觉得踏实。
木齐章安静地吃着饭,目光偶尔扫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她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地开口:“二哥,过两天我和星哥去趟南方。”
“哐当”一声,木建军的粥碗重重搁在石桌上。
他瞪圆了眼睛,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啥?南方?那么远的地方!”
他急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多危险,等我明天就去车间请假,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仿佛现在就要去厂里找领导批假条。
木齐章轻轻挣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你去能干嘛?”
木建军愣在原地,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木齐章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陈星能联系到当地的战友安排住处,能找到可靠的货源渠道,遇到事儿还能亮证件周旋。”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却犀利:
“你去除了多个人挤火车,多张嘴吃饭,二哥,要不算了?”
其实是头一次去木齐章根本拿捏不准会不会有危险,陈星能护着一个人却不一定能护着两个人。
如果顺利,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木建军帮忙。
不过木建军不知道木齐章的想法,木齐章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木建军浑身冰凉。
他颓然地坐回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裂缝。
是啊,他一个临时工,别说南方,连北京城都没出过几回。
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他确实什么都帮不上。
一直沉默吃饭的陈星看着故意打击人的木齐章低头猛扒了两口饭,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他赶紧端起粥碗挡住脸,但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憋笑的事实。
晚饭后,木建军默默地收拾碗筷,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把碗叠得整整齐齐,又打来井水仔细地刷洗,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第二天中午,机械厂下工的汽笛声响起。
木建军揣着妹妹一早包好的饭盒,垂头丧气地站在厂部办公楼门口。
饭盒里是木齐章天没亮就起来和的面、调的馅,特意多包的十几个猪肉白菜馅饺子,让他给周晓白送去。
周晓白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时,一眼就看见那个蔫头耷脑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建军同志?”
她走近些,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是怎么了?被车间主任批评了?
”“不是...”木建军把饭盒递过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把妹妹要去南方的事说了,连带昨晚被“羞辱”的经过也倒了个干净。
最后他闷声闷气地总结:“晓白同志,你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用.......”
周晓白打开饭盒,饺子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夹起一个饺子,仔细看了看:“这饺子包得真好看,褶子捏得匀称,是你妹妹的手艺吧?”
木建军点点头,还是打不起精神。
“建军,你妹妹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周晓白咬了一口饺子,汤汁鲜香,她满足地眯起眼:
“陈星同志能提供的是外在的帮助,但你能给的,”
她指了指饺子,“是家里人才能给的安心。”
木建军抬起头,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你看,”
周晓白轻声细语地分析,
“你妹妹敢闯敢拼,是因为她知道,不管走多远,家里永远有个哥哥在等着她。这份踏实,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夹起一个饺子:“就像这饺子,外面饭馆的也许更精致,但只有家里人包的,才有这个味道。”
她看着木建军渐渐挺直的腰板,继续说道:
“你在厂里踏实工作,把家里照顾好,让你妹妹没有后顾之忧,这就是最大的帮忙。”
木建军怔怔地看着周晓白,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闷气散了不少。
他挠挠头,憨憨地笑了:“那、那我明天还给她包饺子!”
周晓白被他逗笑了,眼角弯成月牙:
“这就对了。记住,一家人各有所长,重要的是互相支持。”
这时,办公楼里传来同事的呼唤:“晓白,下午的会要开始了。”
周晓白应了一声,对木建军说:“快回去吃饭吧,饺子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小章妹妹。
”她转身走向办公楼,步伐轻盈。木建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空了的饭盒,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回到家,木建军主动钻进厨房,和面、剁馅,忙得满头大汗。
当他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时,木齐章惊讶地看着他:
“二哥,你今天怎么......”
“快尝尝。”
木建军搓着手,眼神亮晶晶的:
“我放了多一点肉,你路上吃。”
陈星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他夹起一个饺子,对木齐章说:“你二哥这饺子,比大饭店的还香。”
木建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又红了。
三个人围坐在石桌旁,吃着饺子,规划着南下的行程。
北京站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木齐章和陈星提着简单的行李,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才找到对应的车厢。
硬座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和烟草混合的气味。
陈星利索地把行李塞到座位底下,让木齐章靠窗坐下。
他自己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军绿色的身影在嘈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挺拔。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
木齐章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站台,心里涌起一种不真实感。
同志,麻烦让让。
一个背着巨大编织袋的年轻人挤过来,满头大汗地坐在他们对面。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黝黑,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手。
年轻人腼腆地朝他们点点头,从编织袋里掏出一个干硬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
返城的?陈星随口问道,递过去一个水煮鸡蛋。
年轻人感激地接过鸡蛋,声音沙哑:
在黑龙江呆了八年,终于能回来了。
这时,旁边座位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插话:
我也是返城的。在云南插队七年,去年父亲病重才批了回城。
她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苦笑道:
回来才发现,城里根本没我们的位置。
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胳膊上有伤疤的小伙子激动地说:
我在内蒙放马,冻掉两个脚趾头。可回来连个临时工都找不着!
至少你们还能回来。
角落里一个沉默的中年人突然开口,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没有领章:
我弟弟留在江西了,永远留在那儿了。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木齐章默默听着这些对话,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她想起历史书上关于这个年代的记载
:成千上万的知青返城,工作机会稀缺,社会秩序一度混乱。
虽然她和陈星只遇到过一起抢劫未遂,那个倒霉蛋被陈星一个擒拿就制服了,但谁知道这列火车上,藏着多少走投无路的人。
陈星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没事。
傍晚时分,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车。
车厢里更加闷热,有人打开车窗透气。
突然,隔壁车厢传来争吵声:我的钱包,谁偷了我的钱包!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喊道。
车厢里顿时骚动起来。
陈星立刻站起身,对木齐章说:你坐着别动。
他快步走向隔壁车厢,军装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灵活地穿行。
木齐章紧张地盯着过道。
几分钟后,陈星带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年轻人回来。
那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面黄肌瘦,衣服上全是补丁。
他把钱包还了。
陈星简短地说,又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张粮票塞给年轻人:下次别干这个。
年轻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哽咽:大哥,我妹妹病得快不行了,实在没办法......
这一幕让整个车厢安静下来。
先前那个从黑龙江回来的知青叹了口气,也从兜里掏出些零钱:都不容易。
夜深了,火车在黑暗中继续前行。
木齐章靠在陈星肩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自己那个时代的大学生,毕业后为选择哪个offer发愁,而眼前这些年轻人,却在为最基本的生存挣扎。
睡会儿吧。陈星低声说,把军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天快亮时,火车终于驶入广州站。
站台上挤满了接站的人,各种方言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木齐章提着行李走下火车,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列绿皮火车,车厢里那些疲惫的面容还印在脑海里。
这个年代有它的残酷,但也有一种粗糙的生命力。
走吧。陈星提起两个最重的行李,我战友应该在出站口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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