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雨后的湿冷。
厉正德的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榔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碎了苏晚晴刚刚从废墟中建立起来的、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的温情与信任。
……生下厉家的长孙。
……永远只能生活在暗处。
……永远不配做我厉家的女主人。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凌迟的刀口,割在她的尊严之上。
她从一件宠物,一件工具,一件染血的棋子,最终,晋升成了一个明码标价的、用来传承血脉的生育工具。一个可以为他豁出性命,却连站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的、卑微的子宫。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残忍。
苏晚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冻结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厉承骁,那个刚刚还在废墟中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许诺没事了的男人。她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迫切地想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反抗,一丝愤怒,一丝……哪怕只是为了她而流露出的不屑。
然而,她失望了。
厉承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那张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深邃的眼眸,像一潭被冰封的死水,看不出任何波澜。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厉正德的目光,林卫东的冷笑,林安雅得意的眼神,以及苏晚晴那双充满了哀求和绝望的眼睛,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判决。
许久,久到苏晚晴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无底的深渊。
厉承骁缓缓地抬起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万钧。
这个字,像一把无情的利刃,瞬间斩断了苏晚晴心中那根名为希望的弦。这个字,将她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后,才勉强拼凑起来的世界,再次击得粉碎。
她彻底地,被打入了地狱。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前一刻还愿意为她豁出性命,与全世界为敌的男人,转眼之间,就能面不改色地,接受如此羞辱她的条件?
难道她为他挡下的那一鞭,她开出的那一枪,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最终的价值,就只是换来一个为他生孩子的资格吗?
原来,所有的保护,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奋不顾身,都只是更深一层的算计。她以为自己走出了一个囚笼,却原来,只是掉进了一个更精致、更残忍、名为子宫的囚笼。
回到天境府,一路无言。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要爆炸。
当那扇熟悉的、象征着奢华与禁锢的大门在身后合拢时,苏晚晴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彻底崩断了。
在厉承骁转身准备去拿医药箱的瞬间,她猛地冲了上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厉承骁的脸上!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掌被震得发麻,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疼,远不及她心中那份被背叛、被愚弄的万分之一。
厉承骁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他没有躲,也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苏晚晴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
为什么?苏晚晴嘶吼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回答我!为什么?!
她冲上去,用拳头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像一头绝望而愤怒的幼兽。
我算什么?厉承骁!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件让你觉得有趣的玩具?一个能帮你对付敌人的工具?还是一个只要听话,就能帮你生孩子的宠物?
你让我学着执刀,让我学着反抗,可结果呢?结果就是让我换一种方式,被关进更可悲的笼子里吗!
厉承骁任由她发泄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任由风雨侵蚀的雕像。
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不能告诉她,父亲这次出手保他,背后必然与厉承业那个老狐狸达成了某种他暂时还看不清的妥协。盛世集团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董事会里暗流汹涌,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不能告诉她,答应父亲的条件,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麻痹所有敌人、为自己争取喘息和布局时间的缓兵之计。
他更不能告诉她……
在他内心最深处,在那片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属于野兽的黑暗角落里,当听到让她为你生个孩子这个提议时,他竟然……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种病态的、疯狂的渴望。
用一个孩子,用血脉的锁链,将这个坚韧、美丽、随时都可能挣脱他掌控飞走的女人,永永远远地,锁在他的身边。
这种复杂的、充满了黑暗占有欲的兽性,让他无法对她解释。因为一旦说出口,就连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的卑劣与疯狂。
他只能沉默。
而他的沉默,在苏晚-晴看来,就是默认。是最高傲的、不屑于解释的默认。
从那天起,天境府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有她和厉承骁,以及钟点女佣的冷清囚笼。
厉家的专属营养师、家庭医生、心理顾问……一整个专业的团队,浩浩荡荡地进驻了这里。他们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却像一群最精密的狱警,将苏晚晴的生活,彻底监控了起来。
一张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备孕时间表,被贴在了她的床头。
早上七点起床,喝一杯温水,进行三十分钟的有氧运动。
八点,早餐。三片全麦面包,一个水煮蛋,一杯不加糖的牛奶,以及十几种颜色各异、味道寡淡的、据说是能调理宫寒的营养补充剂。
上午十点,阅读。书籍由心理顾问精心挑选,全是内容温和、有助于舒缓情绪的散文诗集。
晚上九点半,必须准时上床睡觉。睡前,还要喝一碗黑漆漆的、散发着浓重药味的中药。
她像一头被精心饲养的、用来配种的珍稀母兽。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和任务,就是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养好自己的子宫,为高高在上的厉家,生下一个血统合格的继承人。
她的一切喜好、一切思想、一切尊严,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苏晚-晴开始了她无声的、消极的抵抗。
她开始绝食。送来的营养餐,她一口不动,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她开始疯狂地画画。画纸上,不再是黑白灰的压抑,而是一种更加绝望的、被烈火焚烧的扭曲与疯狂。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垮了下去。短短一周,她就瘦得脱了形,原本就尖细的下巴,此刻更是尖得骇人,一双大眼睛,显得空洞而无神。
厉承骁每天都回来,他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却什么都不能做。他派来的人,根本无法强迫她进食。每一次,他想靠近她,都会被她那双充满了死寂和恨意的眼睛,刺得狼狈后退。
他快要被这种无声的折磨,逼疯了。
又是一个深夜。
厉承骁处理完公司里那些焦头烂额的事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天境府。迎接他的,依旧是冰冷的、死寂的空气,和一份原封未动的晚餐。
他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他端着那碗由家庭医生特意嘱咐、必须喝下的营养汤,一脚踹开了苏晚-晴的卧室门。
苏晚晴正靠在床头,听到声音,只是漠然地抬了抬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厉承骁走到床边,将碗递到她面前,声音沙哑得厉害:喝了它。
苏晚晴像是没听见,将头转向了一边。
我让你喝了它!厉承骁的语气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苏晚晴依旧不为所动。
厉承骁终于失控了。他放下碗,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另一只手端起碗,就要将那碗汤,粗暴地灌进她的嘴里。
苏晚-晴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她挥舞着手臂,狠狠地打在了厉承骁的手腕上!
哐当——!
白色的瓷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褐色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厉承骁彻底失控了,他掐着她瘦削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她,苏晚晴!你就非要这么折磨你自己,折磨我吗?!非要毁了你自己,才甘心吗?!
面对他的咆哮,苏晚-晴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凄然的、绝望的惨笑。
她的手,缓缓地、悄悄地,伸向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然后,她摸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被她藏了很久的水果刀。
在厉承骁骤然紧缩的瞳孔中,她将那锋利的刀刃,死死地,抵在了自己那只还留着伤痕的、纤细的手腕上。
她的眼神,决绝得像一捧即将燃尽的灰烬。
厉承骁,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底牌,你想要孩子,可以。
除非,刀刃,已经压入了皮肤,渗出了一丝血线,我死。你从我的尸体里,把他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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