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时,十万妖众终于退去。
祭台石砖上还残留着妖火灼烧的焦痕,红月的金尾扫过最后一道裂纹,垂眸看向下方。
赤鳞的玄龟法相已收,正单膝跪在她脚边,鳞片上的血渍被夜风吹得半干——那是方才对抗旧族老时留下的伤。
“第二件。”她的声音仍带着妖尊特有的共鸣,却比白日里软了几分,“设立客卿司。”
顾长青倚着祭台旁的古松,酒葫芦在指尖转了个圈。
他早猜到红月会有这一步——自三个月前他在青丘山涧救下被纯血令追杀的小狐崽起,这只藏起利爪的九尾便总在他说“妖修也该有自己的规矩”时,用金瞳静静望他。
“首任客卿,仅一人。”红月转身,金尾扫过顾长青的衣摆,“顾长青。”
山风卷着松涛扑来,顾长青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笑出声:“尊上这是要把我绑在妖盟?”
“不是绑。”红月指尖点在他腰间的万妖令上,那是方才青羽鹰砸下的信物,“是请先生做面镜子。”她的狐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照照妖族走的路,歪没歪。”
顾长青的酒葫芦顿在半空。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这只被封印血脉的小狐缩在破庙角落,身上的伤比他书里看到的更重——原书只写她成妖尊后屠了三族老,却没写她跪在雪地里求水时,喉咙里咳出的血把雪水都染成了红。
“成。”他把酒葫芦塞回腰间,指尖在万妖令上轻轻一叩,“但先说好,我这客卿只领虚职。”他瞥向仍跪着的赤鳞,“毕竟...有人要抢我的苦差。”
赤鳞的鳞甲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这位归降的妖王抬头时,眉心的火焰图腾还在跳动:“末将请命,镇守南岭裂隙。”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那处封印松动百年,总得有人看着。”
顾长青弯腰,伸手虚扶:“起来说话。”待赤鳞站定,他从袖中摸出枚新制的玉符,纹路是妖盟新定的双狐戏珠,“这不是命令。”他把玉符拍在赤鳞掌心,“是邀请。
下次见面,我们谈合作,不谈忠诚。“
赤鳞的指节微微发颤。
他盯着玉符看了很久,突然低头:“我不服你。”喉间滚出低哑的笑,“但我信你给犬子的承诺——他会进青云书院,学人族的字,读妖族的史。”
顾长青挑眉:“所以你现在肯信,当年我蹲在兽栏外,喂你儿子吃灵果不是作秀?”
赤鳞转身走向祭台边缘,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混着山风里飘来的一句:“等那小子能自己上山摘桃子,我再和你喝酒。”
夜更深了。
顾长青盘坐在自己的识海里。
四周原本是混沌的灰雾,此刻却翻涌着金色的光——那座“天命阁”的虚影正缓缓凝实,飞檐上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响。
“进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识海回荡。
伸手触碰阁门的瞬间,门扉“吱呀”一声裂开条缝,三道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幕:天庙最深处。
顾长青认得那座无面神像——原书里写它是上界仙尊的投影,此刻却从空洞的眼眶里流出黑血,滴在供桌上的“天谕”玉牌上,腐蚀出狰狞的洞。
第二幕:金瞳小狐。
不是红月,是更年幼的模样,跪坐在一块残碑前。
她手中捧着半块断碑,刻着“守灯者·顾”五个字,墨迹未干,还在往下淌金漆。
第三幕:他自己。
站在断裂的天梯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渊。
手中的玉符裂成两半,身后九重天门燃烧着黑焰,门内传来似哭似笑的嘶吼,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顾长青猛地睁眼。
虚空中浮着淡蓝光幕:【第二阶段解锁条件:收集“守灯遗志”x3】
“守灯者...”他摸着下巴嘀咕,“原书里没这号人物啊。”
话音未落,识海里的雾气突然翻涌。
一道灰影从雾中走出——是铁鳞。
这位红月父王的旧部,自顾长青认识他起就没说过话,此刻却开口了,声音沙哑如石磨相击:“先王曾言,‘天命可投,唯灯不灭’。”
顾长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铁鳞总蹲在青丘老槐树下,用爪子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字——原来不是学人族笔墨,是在记遗言。
“你所行之路,非投机,乃续火。”铁鳞从怀中掏出块骨牌,骨面刻着蜿蜒的龙纹,“这是先王临终前塞给我的。
他说...若有日见着带残符的人,便把这个给他。“
顾长青接过骨牌的手在抖。
他想起穿越时贴身带着的半块残符,此刻正贴在胸口发烫——那是他唯一没被系统收走的“原世界物品”,此刻与骨牌相触的地方,竟泛起了相同的金色纹路。
“铁鳞!”他脱口而出,“你...你知道这残符的来历?”
铁鳞却已转身。
他的背影融入雾中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灯在人心,不在天庙。”
识海重新归于寂静。
顾长青捏着骨牌,指节发白。
他忽然想起烛阴——那只镇守南岭的盲龙,上次见面时说过“你身上有旧年的味道”。
念头刚起,一阵刺痛从眉心传来。
顾长青闭眼,用“命轨偏移”逆溯感知——那是系统第二阶段才解锁的能力,此刻竟自己运转起来。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鼓声。
一下,两下,越来越清晰。
顾长青的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这鼓声他听过,在红月加冕时,在青云书院的地脉测试时,原来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天庙的地基。
“他们不是在传谕...”他猛地睁眼,指甲掐进掌心,“是在养一头吞天的怪物。”
次日清晨,金瞳小狐衔着信笺撞开他的窗。
顾长青接过时,发现信笺是青丘古碑的拓印,上面新裂开的痕迹里,浮着四个血字:“灯在人心”。
他站在崖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
王都的方向飘来晨雾,模糊了天庙的飞檐。
系统突然震动,蓝光幕再次浮现:【检测到“守灯遗志”共鸣——进度:1\/3】【反命程序第八层:65%】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投资者...”他轻声说,风卷走尾音,“我是最后一个守灯人。”
晨雾未散时,顾长青站在南岭祭台的残垣前。
手中的万妖令映出昨夜识海里的“天命阁”,飞檐上的铜铃仿佛还在响。
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裂隙方向,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衣襟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赤鳞那家伙...”他低笑,“该不会真把裂隙守成自己的酒窖了吧?”
风突然大了。
雾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某种巨兽在翻身。
顾长青的手指轻轻搭在腰间的残符上,那里还残留着铁鳞骨牌的温度。
新的棋局,已经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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