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谷小路上那队形迹可疑的人马,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洞穴内即将出发的躁动,带来了新的紧张与未知。
所有人在嬴政的示意下迅速隐匿,气息收敛到极致,目光透过石缝,死死盯住那支逐渐靠近的队伍。
约莫十余人,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甚至夹杂着一些粗糙的麻布衣服,装备也参差不齐,有锈蚀的刀剑,也有自制的棍棒。
推着的三辆木轮车更是简陋不堪,车轮吱呀作响,车上货物被厚厚的、脏兮兮的麻布覆盖得严严实实。
从外表看,这更像是一支挣扎求生的流浪者队伍或者实力弱小的流窜小商队。
但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本身就显得极不协调。
为首者是一个身材中等、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眼神警惕而灵活,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
他看似随意,但行走间步伐沉稳,目光扫过之处,尽是可能埋伏的险要地点,显露出不俗的军事素养或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他的目光几次掠过嬴政等人藏身的山坡,却并未长时间停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观察。
“陛下,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部落的人,倒像是溃兵或者流浪者?”一名老兵低声猜测道,“车上拉的像是粮食?”
王贲却眉头紧锁,低声道:“不像。溃兵流民岂有如此警惕性和队形?而且你们看那车轮印,入土颇深,车上所载绝非轻便的粮食皮毛,倒像是沉重的矿石或金属?”
嬴政目光微凝。
王贲的判断与他相似。
这支队伍看似松散,实则内紧外松,暗含章法。
那沉重的车辆更是疑点重重。
在这蛮荒之地,运输如此沉重的物资,所图为何?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那刀疤脸首领身后的队伍里,有两个身影格外显眼。
他们穿着相对整洁的深灰色麻衣,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走路的姿态和偶尔抬起的手腕,却透着一股与周围那些粗野汉子格格不入的、略显文弱的气息。
像是匠人?或者学者?
就在这时,那刀疤脸首领忽然抬起手,队伍缓缓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山坡下方一处相对开阔的河滩地,距离嬴政等人藏身的洞穴不足两百步。
“原地休息!动作快点!天黑前要赶到地头!”刀疤脸扬声命令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手下那些人立刻行动起来,有人负责警戒,有人去河边取水,还有人则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辆车上麻布的一角,似乎是要检查货物。
麻布掀开的刹那,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嬴政也清晰地看到,那车上装载的,根本不是什么粮食或皮毛,而是一块块大小不一、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的粗炼铜锭!
甚至还有一小部分,颜色偏白,似乎是锡?
铜!锡!
这是铸造青铜兵器最核心的战略物资!
远比粮食珍贵无数倍!
如此大量的铜锡锭,绝非一个小部落所能拥有,更不是一支流浪队伍该运输的东西!
这支队伍,绝对有问题!
几乎同时,嬴政怀中的那枚奇异金属碎片,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悸动,但这一次,并非指向某个方向,而是仿佛与下方那些铜锡锭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仿佛同源而生,却又被强行分离锻打,充满了哀鸣与死寂。
而角落里的白起,不知何时也已悄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冷的眸子穿越山石,落在那车队之上,眉头再次微微蹙起,似乎从那沉重的死寂金属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令他本能厌恶的气息。
那并非杀戮之气,而是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被束缚和扭曲的怨念?
“陛下,是铜锭!”
王贲也看清了,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中闪过狂热,“如此之多!若能得之,我军兵器甲胄无忧矣!”
青铜兵器对于他们这支几乎一无所有的队伍来说,意义太过重大!
嬴政却抬手制止了王贲后面的话,目光更加深邃。
诱惑越大,往往意味着背后的风险越大。
此时,下方队伍中,那两名文弱身影中的一人,似乎对粗暴对待铜锭的队员说了句什么,态度有些激动,却被旁边一名护卫不耐烦地推开,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另一名文弱身影连忙将其扶住。
刀疤脸首领冷冷地瞥了那边一眼,并未出声制止,反而对那名推人的护卫点了点头。
这细微的举动,更加印证了嬴政的猜测——这两名文弱之人,并非队伍核心,甚至可能是被胁迫的!
而这支队伍运输如此重要的战略物资,其背后必然有一个组织严密、图谋不小的势力!
是河源镇?
还是那面具人所属的神秘组织?
就在嬴政飞速权衡是否要动手抢夺这批铜锭,或是继续隐匿观察时——
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凄厉恐怖、绝非任何已知狼嚎的尖啸,猛地从侧翼的山林中炸响!
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暴虐的杀戮欲望!
紧接着,数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林间扑出,直袭下方正在休息的车队!
这些黑影体型壮硕如牛犊,皮毛却是如同阴影般的纯黑,四肢矫健异常,爪牙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一片浑浊的惨白,没有丝毫瞳仁,却散发着针对一切生灵的极致恶意!
是影狩?!不!似乎有些不同!这些怪物似乎拥有实体!
“敌袭!结阵!保护货!”
刀疤脸首领反应极快,怒吼一声,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其手下那些看似散漫的队员,也在瞬间展现出了惊人的军事素质,迅速以车辆为依托,结成了一个简陋却有效的圆阵,将两名文弱者和货物护在中间。
噗嗤!
然而,那些黑影的速度太快!
一名外围警戒的队员刚刚举起武器,便被一头黑影扑倒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喉咙已被利齿撕开!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黑影力量极大,速度奇快,爪牙锋利无比,而且似乎对疼痛毫无感觉,即使被刀剑砍中,也只是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攻击反而更加疯狂!
刀疤脸队伍虽然训练有素,但装备低劣,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怪物,瞬间便落入了下风,不断有人受伤或倒下,圆阵摇摇欲坠。
那刀疤脸首领确实勇悍,刀法凌厉,独自挡住了一头黑影的扑击,刀锋甚至在那怪物身上划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暗紫色的粘稠血液。
但更多的黑影扑了上来!
“陛下!”王贲看向嬴政,眼神急切。
是趁乱夺取铜锭?还是趁机撤离?
嬴政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下方的厮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这利背后,牵扯的线索太多。
就在他权衡之际,下方战团中,一名队员为了躲避扑击,猛地撞在了一辆木轮车上。
车上覆盖的麻布被扯落大半——
露出了下面并非全是铜锭!
在几块铜锭之下,竟然掩盖着几个用黑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的物体!那形状……
嬴政瞳孔骤然收缩!
那形状,分明是人的轮廓?!
而更让嬴政心中巨震的是,在那黑布包裹暴露的瞬间,他怀中的奇异金属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的悸动!
不再是微弱的共鸣,而是一种强烈的、如同遇到天敌般的抗拒与警告!
甚至连一直冷漠的白起,也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几个黑布包裹,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并非针对生灵,而是针对那些死物!
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污秽”
下方,刀疤脸首领看到黑布包裹暴露,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仿佛看到了比怪物袭击更可怕的事情!
他疯狂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将麻布重新盖回去,却被怪物死死缠住。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
那两名被护在中间的文弱者中,年纪稍轻的那一个,似乎被眼前的惨状和那暴露的黑布包裹刺激到,猛地挣脱了同伴的阻拦,冲着嬴政等人藏身的山坡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却清晰的、字正腔圆的呼喊:
“救命!他们是祭品!他们是……”
话音未落!
“噗嗤!”
一柄从侧面飞来的、原本属于已死队员的短矛,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年轻的呼喊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矛尖,又绝望地看了一眼山坡方向,缓缓倒地。
出手的,竟是那名一直跟在他身边、看似保护他的、年长一些的文弱同伴!
那年长者面无表情地拔出短矛,任由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连那些疯狂攻击的黑影怪物,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杀戮和那暴露的黑布包裹所吸引,攻势微微一滞。
刀疤脸首领惊愕地看着那年长的文弱者,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愤怒,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嬴政藏身洞穴中,心中已然明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商队或流民!
这是一支运输着重要战略物资和执行着某种邪恶任务的秘密队伍!
队伍内部关系复杂,甚至可能存在着监视与被监视、胁迫与反抗!
而那黑布包裹的祭品,似乎与奇异金属碎片、乃至白起所感知的污秽有关,是极其不祥之物!
此刻,下方怪物环伺,内部诡异横生,铜锭与祭品近在眼前。
是趁乱出手,夺取铜锭,弄清祭品之谜?
还是立刻撤离,避开这滩浑水?
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战场,最终定格在那几个暴露的黑布包裹上。
就在他即将做出决断的刹那——
那名刚刚手刃了同伴的年长文弱者,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竟然精准地穿越混乱的战场,直直地看向了嬴政藏身的洞穴方向。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扯起了一个非人的、标准的弧度。
仿佛在笑。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了一句什么。
通过白起那超越常人的听觉,嬴政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几个模糊的音节,却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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