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小木就被窗棂上的冰花惊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墨尘正往驴车上搬木柴，凌虚则蹲在院里铲雪，铁锨撞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醒了？”苏清鸢端着温水走进来，额角还沾着点煤灰，“快洗漱，今天要去周先生那里，给你留了块年糕，揣在怀里捂热了吃。”
小木三下五除二套上棉袄，怀里揣着温热的年糕，跟着往外跑。院门外的积雪被铲开一条小道，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板路，驴车停在路边，车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旁边堆着给周先生的东西——一坛羊肉汤，两捆新劈的柴火，还有小木特意留的半串柿饼。
“上来吧。”凌虚拍掉身上的雪，扶着小木上了驴车，“今天路滑，得走慢点。”
墨尘挥了挥鞭子，老驴“哞”地叫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前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偶尔溅起的雪沫子落在小木手背上，凉丝丝的。
“周先生为啥总住在山洞里啊？”小木啃着年糕问，黏糊糊的糖霜沾在嘴角。
“他年轻时守过烽火台，习惯了独居。”墨尘回头看了看他，“再说他那身本事，在山里比在镇上自在——能识得百种草药，还能观星象算天气，镇上的人请他出山，他总说‘山里的风更干净’。”
凌虚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噼啪”往上窜：“去年咱们去雾隐村，多亏了他指的近路，不然绕远路得多走两天，怕是赶不上瘴气消散的时辰。”
驴车晃晃悠悠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雪渐渐化了，露出路边的枯草，偶尔能看见几只麻雀在雪地里啄食。小木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坳：“那是不是周先生的山洞？我看见烟了！”
果然，山坳里的悬崖下有个黑黢黢的洞口，一缕青烟正从里面飘出来，在晨光里散成淡淡的雾。墨尘勒住缰绳，老驴停下脚步，周先生已经站在洞口等着了，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袍，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头发和胡子都结着霜，却精神得很。
“你们倒是会赶时候，”周先生笑着迎上来，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雪一化，山里的茵陈该冒芽了，正好给你们尝尝鲜。”
山洞不深，却收拾得整齐——石壁上挂着晒干的草药，墙角堆着码好的柴火，正中央架着口陶锅，里面咕嘟着什么，散发出清苦的药香。小木好奇地探头看，周先生笑着说：“是雪水炖的何首乌，给你们补补。”
墨尘把羊肉汤倒进陶碗，又往灶里添了柴：“您这洞比去年暖和多了，是不是加了隔热的草垫？”
“嗯，上个月请村里的后生帮着铺的，”周先生接过汤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还是你们惦记我，知道我这老骨头怕冷。”他喝了口汤，忽然看向凌虚，“你腿上的旧伤，是不是阴雨天还会疼？”
凌虚一愣：“您怎么知道？”
“你刚才下车时，左脚落地比右脚重，是下意识在避疼。”周先生从石壁上摘下一串黑色的果实，“这是我去年腌的刺五加子，泡酒会吧？早晚喝一口，比贴膏药管用。”
小木凑过去看那果实，黑得发亮，像串小葡萄。“周爷爷，这能吃吗？”
“能啊，”周先生捏了颗给他，“有点涩，嚼碎了含着能治牙疼。”
小木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皱起脸：“好涩！”惹得众人都笑了。
墨尘帮着把柴火码在洞外的石台上，忽然看见旁边的石缝里冒出点绿芽：“这是……茵陈？”
“正是，”周先生也走了过来，用拐杖拨开积雪，“雪一化就冒头，这时候采最嫩，做馅包饺子，败火得很。”他忽然往远处一指，“看见那片松林没？背阴处的积雪里藏着冻梨，挖出来化透了吃，比蜜还甜。”
小木眼睛一亮，拉着凌虚就要去：“凌虚哥，咱们去挖冻梨！”
“去吧，”周先生摆摆手，“顺着松林走，看见压弯的树枝就扒开雪找找，准有。”
两人踩着化了一半的雪往松林走，凌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树干上的划痕：“你看，这是去年咱们绑的红绳，还在呢。”小木凑过去看，果然有段褪色的红绳缠在树杈上，下面还挂着个小小的布包——是当时留下的平安符。
“周先生说，这林子里的树都有灵性，”小木摸着红绳说，“咱们保护它们，它们也会护着咱们。”
凌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更得小心点，别踩坏了刚冒头的茵尘。”
等他们捧着满满一兜冻梨回来，墨尘和周先生已经采了半筐茵陈。周先生正坐在洞口的石头上，给墨尘讲今年的节气：“春分前后得种紫苏，芒种时收艾叶，霜降前一定要把枸杞晒透……”墨尘听得认真，手里还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周爷爷，你看我们挖了这么多！”小木献宝似的举起冻梨，果皮上还沾着雪。
“好小子，”周先生接过冻梨，往陶锅里倒了点清水，“煮着吃吧，加点冰糖，比生啃润嗓子。”
陶锅架在火上，冻梨在水里慢慢化开，果肉变得软乎乎的，甜香混着药香漫开来。小木捧着碗，看着洞外融化的雪水顺着石壁往下淌，汇成细细的水流，忽然觉得这山洞比镇上的屋子还暖和——有火，有汤，有说不完的话，还有身边这些人，连空气里的药香都带着甜味。
墨尘和周先生还在说着重阳节采茱萸的事，凌虚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洞口的积雪，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小木咬了口煮得软烂的冻梨，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赶紧用袖子擦掉，心里却想着：原来雪化的时候，这么多好东西都会冒出来啊——茵陈芽，冻梨甜，还有藏在旧时光里的，暖暖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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