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几日,云州下了场早雪,细碎的雪粒落在新染坊的青瓦上,转眼就化了,只在蓝草秸秆上留下层薄薄的白霜。苏清鸢站在染缸旁,看着最后一批“星辉蓝”布被捞出来,布面在雪光里泛着幽紫的光,像把整个深秋的夜色都浸了进去。
“这匹做被面正好。”凌虚走过来,手里捧着个红漆木盘,里面放着剪好的金箔和银线,“按北地的规矩,喜被四角得绣‘同心结’,用金箔贴了再绣,能映出光来。”他指尖捏起片金箔,小心翼翼地往布角上贴,动作比握刀时还谨慎。
苏清鸢笑着接过银线:“还是我来吧,你贴金箔的手都在抖。”她坐在绣架前,银针穿过布面,银线在金箔上绕出细密的圈,很快就勾勒出半个结的形状。雪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几缕碎发被霜气打湿,贴在鬓角,像落了层细雪。
凌虚蹲在一旁看她绣活,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忍冬花瓣:“张婆婆说,把这花瓣碾成粉掺进丝线里,绣出来的花能留着香。”他碾花瓣的石臼还是从老宅带来的,边缘磨得发亮,是外婆当年捣蓝草用的。
苏清鸢接过花瓣粉,混进胭脂绒线里,线立刻染上淡淡的黄,还散出清苦的香。“这样绣出来的‘同心结’,才算带着北地的根呢。”她拈起线,在被面一角绣了朵小小的忍冬,花瓣里藏着细碎的金箔,一动就晃出星子似的光。
这几日,村里的婶子们都来帮忙。王婶带着几个妇人纳鞋底,纳线的声音“嗤啦”作响,像在给喜事打拍子;张婆婆则坐在灶房里蒸喜糕,糯米的甜香混着兰草的苦香,漫了满院。小狐狸也跟着忙前忙后,一会儿叼来苏清鸢的绣线,一会儿又把凌虚的木槌拖到染缸边,惹得大家笑个不停。
“清鸢丫头,这喜服的盘扣得用‘盘长结’。”王婶举着件“星辉蓝”的喜袍,上面的盘扣还没缝好,“我教你,这结得绕七圈,代表‘七世同心’。”
苏清鸢学得认真,手指被丝线勒出红痕也不在意。凌虚看在眼里,悄悄从箱底翻出盒冻疮膏,趁她不注意抹在她指尖:“别太急,累坏了手,谁给我绣荷包。”
苏清鸢的脸被灶火映得通红,低头继续盘结,却把结绕成了八圈。王婶在一旁看得直笑:“多一圈更好,‘八方来喜’呢!”
喜布渐渐备齐了——“星辉蓝”的被面绣满了同心结和忍冬花,“槐露染”的帐子缀着银线勾的云纹,连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儿都用拓染布做了长命锁,上面印着槐树叶和蓝草叶,像把整个云州的秋都锁在了里面。
霜降前一天,凌虚带着村里的壮汉去后山砍了棵老槐树,按北地的规矩,要把树干锯成段,垫在新房的床脚,说是“槐木镇宅,夫妻和睦”。苏清鸢跟着去看,见他抡起斧头时,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却在树干倒地的瞬间,第一时间回头看她,眼里的紧张化成了笑。
“这树有百年了。”张婆婆摸着树干上的纹路,“你外婆当年还在这树下染过布呢,说这树沾了染液的灵气,能护佑后人。”
苏清鸢忽然想起外婆账册里的画——正是这棵老槐树,树下摆着染缸,缸边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旁边站着个举着布的少年,像极了她和凌虚现在的样子。她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带着雪后的凉意,却让她觉得无比亲近,仿佛外婆就站在树后,笑着看她把日子过成了想要的模样。
夜里,两人坐在新染坊的灯下,最后检查喜布。凌虚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玉佩,雕的是两只衔着同根草的燕子,玉质温润,是他用自己的俸禄请玉匠打的。“明日……就戴这个。”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第一次握剑时的紧张。
苏清鸢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燕子的翅膀,雕得圆钝,像她绣歪了眼睛的那只。她把玉佩系在腰间,与装着牛角针的锦囊并排挂着,银铃轻响,与玉坠的磕碰声混在一起,像支轻快的喜歌。
“凌虚,”她忽然抬头,眼里映着灯花,“你说,外婆和母亲看到这些,会不会很欣慰?”
“会的。”凌虚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指腹的薄茧,“她们一定在笑着看呢,看咱们把北地的手艺接住了,把日子过扎实了。”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染坊的青瓦上,簌簌作响。灯下的喜布泛着温润的光,蓝的沉,红的艳,金的亮,像把所有的期盼都染在了布上,绣进了线里。苏清鸢靠在凌虚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所谓归宿,不过是有间染坊能避雪,有盏灯能暖夜,有个人能牵着你的手,告诉你:明天,就是新的开始了。
而那些藏在染缸里的岁月,绣在线脚中的念想,还有这霜染的喜布,针缀的同心,都在为这个开始,铺着最安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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