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风卷着黄沙掠过驼铃，苏清鸢将最后一匹“北斗星河布”挂上晾架时，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金粉。布面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把整个银河都揉进了靛蓝里，这是她用西域传来的“夜光砂”混着北地松烟墨调制的新染法。
“苏掌柜，雍先生派人送了匹‘葡萄紫’来。”学徒阿福抱着布疋进来，额角沾着沙粒，“说是用敦煌本地的驼奶调的色，要和咱们的‘星河布’拼着染。”
苏清鸢接过布疋，手指划过绒毛般的触感——这是敦煌特有的骆驼毛纺织而成，混着沙枣花的甜香。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余温坊与雍和的约定，当时他说“敦煌的染坊要染出能照亮丝路的颜色”，如今看来，这话正慢慢成真。
染坊的后院传来凌虚的咳嗽声，她放下布疋快步走去。凌虚正蹲在槐树下，用银枪挑着块焦黑的布料，布面上的纹路像被火烧过的蛛网。“这是从商队截获的，”他声音沙哑，“墨影阁的余孽还在暗地交易邪染液，用的是‘焚心纹’。”
苏清鸢摸出腰间的银簪，簪尖沾了点“显影染”，往布上一戳，果然显出暗红色的血字：“月黑风高，鬼市交货。”她皱眉道：“他们想趁着中秋夜的鬼市作乱？”
凌虚点头，将布料扔进陶罐，倒上“蚀骨水”：“敦煌的鬼市连着地下染池，若让他们的邪染液流入丝路，后果不堪设想。”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生疼，“清鸢，这次我要你留在染坊，我带兄弟们去捣毁染池。”
苏清鸢刚要反驳，院门忽然被撞开，莫尘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小沙弥闯进来。“姐姐！”少年脸上沾着煤灰，“这小师父说鬼市的染池里关着活人！”
小沙弥扯着她的衣角，用生硬的官话道：“女菩萨，染池里的人都是敦煌百姓，他们被灌了‘牵机引’，要在月圆之夜献祭给邪神！”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沉——“牵机引”是墨影阁失传的毒术，中者会在月圆之夜化为活尸。她看向凌虚，两人眼中都闪过决然。
“阿福！”她扬声喊道，“把库里的‘锁心阵’布都拿出来，用‘冰裂染’加固！”转身又对莫尘说，“你带小师父去地窖，把那罐‘醒神香’碾碎了撒在周围，能防毒雾。”
凌虚已将银枪插入腰间，从墙角搬出个漆木匣：“这是我新制的‘染火弹’，用‘焰硝’和‘苏木’调的，遇邪染液会炸出净化火。”他将匣子递给苏清鸢，“带着它，若遇到危险就往染池里扔。”
苏清鸢接过匣子，匣盖内侧刻着极小的“鸢”字，是凌虚的笔迹。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一吻，染着金粉的指尖在他嘴角留下抹星子：“活着回来。”
凌虚愣住，耳尖渐渐泛红，却只是闷声嗯了句，转身带着兄弟们消失在风沙里。
莫尘抱着醒神香回来时，苏清鸢正在调配“夜光砂”染液。她将染液泼在“锁心阵”布上，布面立刻显出北斗七星的纹路，在暮色里幽幽发亮。“莫尘，把这些布缠在箭杆上，”她递过染好的布条，“射进染池后，北斗纹会自动形成结界，困住邪染液。”
少年应着，忽然指着院外：“姐姐！有人来了！”
风沙中走出个戴面纱的女子，腰间挂着秦霜的雕花箭囊。苏清鸢握紧染刀，却在女子摘下面纱时惊呼出声：“秦霜！”
秦霜的腿伤还未痊愈，走路时微微跛着，却笑得张扬：“听说你们要捣鬼市，怎么能少了我这神箭手？”她解下箭囊，里面装着三支淬了“夜光砂”的箭，“这是雍和给的，说能射穿邪染液的结界。”
苏清鸢看着箭杆上的“霜刃纹”，忽然明白——敦煌的染坊，早已不是单打独斗的江湖事，而是一张由染布牵起的网，将北地、江南、西域的力量都织在了一起。
月上中天时，三人悄悄摸进鬼市。地下染池泛着诡异的绿光，数百名百姓被铁链锁在池边，皮肤下爬着黑色的纹路。凌虚带着兄弟们在入口处与墨影阁死士缠斗，银枪所到之处，邪染液遇净化火纷纷汽化。
“射北斗！”苏清鸢大喊。
秦霜张弓搭箭，三支夜光箭划破夜空，精准钉在染池边缘的三个阵眼上。莫尘甩出缠着“锁心阵”布的流星锤，布面展开的瞬间，北斗七星的结界将染池笼罩，绿光被压得收缩成点。
凌虚趁机跃入染池中央，将最后一颗“染火弹”投入池底。火光冲天而起，染池里的邪染液沸腾着化作白雾，白雾里竟浮现出无数染布的残影——那是被邪术吞噬的染匠们最后的执念。
苏清鸢看着那些残影，忽然想起外婆的话：“染布的人，最不怕的就是重来。”她摸出染液盒，将最后的“夜光砂”泼向天空，染液在月光下幻化成银河，将白雾中的残影一一洗净。
晨光染透敦煌时，染池已变成清澈的泉水，百姓们身上的黑纹也渐渐消退。凌虚浑身浴血地走来，银枪上还滴着净化火的余烬。他将染火弹的匣子递给苏清鸢，匣底不知何时刻了行小字：“染尽邪祟，方见真章。”
苏清鸢笑着将匣子收进怀中，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一队西域商队正朝染坊走来，为首的商人捧着匹崭新的“敦煌金”布，布面上绣着北斗七星与葡萄藤蔓交织的纹样。
“这是我们新染的‘丝路锦’，”商人恭敬地说，“愿与贵坊结为同盟，让北地的蓝与敦煌的金，染遍整个西域。”
苏清鸢看向凌虚，两人相视而笑。她知道，这染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从云州到敦煌，从北地到西域，每一匹布都是牵线的针，将江湖恩怨、家国情怀都织进了经纬里。而她和凌虚，会继续守着这方染池，染出更亮的颜色，照亮更远的路。
染坊的晾架上，“北斗星河布”在风里轻轻晃，布面的金粉闪着光，像在诉说：丝路漫漫，染香不断，只要心中有光，再黑的夜也能染成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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