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晨露还凝在晾架的竹节上,苏清鸢已将朱砂研成了粉。青瓷碗里的朱砂混着昨夜新酿的桃花酒,调成半稠的浆,用银簪搅动时,泛起细碎的红沫,像揉碎的朝霞。
“够稠吗?”凌虚站在旁边,手里举着块透光的素纱,纱上还留着昨夜试绣的银线痕迹——是他照着龙睛的形状描的,针脚比苏清鸢的粗些,却透着股拙劲。
苏清鸢用银簪挑起一点朱砂,滴在素纱上,红痕晕开得很慢,边缘还带着银线的光泽。“正好,”她点头,“太稀了会渗进布底,太稠了又显僵。”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锦囊里摸出片忘忧兰的干叶,在朱砂里浸了浸,“兰婆婆说,加点兰草汁,朱砂不易褪色。”
兰婆婆这时端着个木盘进来,盘里放着支牛角针,针尾嵌着颗小珍珠。“用这个,”她把针递给苏清鸢,“牛角比银针软,挑朱砂时不容易打滑。”老人的指尖在针尾摸了摸,“这是我嫁过来时,我娘给的陪嫁,当年绣嫁衣上的凤凰眼,就用的它。”
小姑娘抱着四象布偶凑到“启明”布前,布面上的龙纹已用银丝绣出了轮廓,星砂的光顺着龙鳞游走,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鸢姐姐,龙睛要绣多大呀?”她指着龙首的位置,那里留着个指甲盖大的空白,“像布偶的眼睛这么大吗?”
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玛瑙嵌的,圆滚滚的透着憨气。苏清鸢笑着摇头,用银簪在空白处比了比:“要更小些,像两粒饱满的红豆,才显精神。你看这龙纹,银丝绣得张扬,眼睛得收敛些,才藏得住气势。”
凌虚忽然从染缸边拎过桶清水,往“启明”布旁的铜盆里倒了些:“点睛前先净手,兰婆婆说这是老规矩,免得浊气坏了灵气。”他自己先洗了手,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苏清鸢也净了手,指尖还带着水的凉意。她拿起牛角针,在朱砂碗里蘸了蘸,针尖挑着一点猩红,悬在龙睛的位置迟迟未落。风从染坊的窗缝钻进来,吹动“启明”布的边角,龙纹仿佛活了似的,在布上轻轻晃,像是在催促。
“别怕,”凌虚忽然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带着染液的温度,“就像你绣兰草时那样,心里想着龙在云里游的样子。”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针尖落下的瞬间,朱砂稳稳地落在空白处。她手腕轻转,牛角针在红痕中心挑出个极小的银点——是用最细的银丝嵌的,对着光看,像藏在红珠里的星。
“成了!”兰婆婆先鼓起了掌,“你看这眼睛,透着股劲呢!”
众人凑近细看,只见那点朱砂在晨光里泛着润光,银点嵌在中央,竟真像龙睛在转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布面,腾云而去。星砂的光忽然在龙纹周围聚成圈,银丝绣的龙鳞泛起层淡红,像是龙身起了红晕。
小姑娘抱着布偶转圈,布偶的龙角撞上晾架,震得“启明”布又晃了晃,龙影投在墙上,竟随着布的摆动张牙舞爪,引得前院的伙计们都跑来看。“活了!真活了!”小王举着刚染好的“流云紫”跑进来,紫布上的云纹映着龙影,像给龙披了件霞衣。
正热闹着,西域商队的络腮胡商人又来敲门,这次他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我女儿来了,”络腮胡笑着推女儿上前,“她说要亲眼看看会飞的龙。”
小西域姑娘怯生生地走到“启明”布前,伸手想摸,又猛地缩回手,眼里满是敬畏。苏清鸢蹲下身,拿起她的小手放在布上:“别怕,这龙很乖的,它知道你来看它,正高兴呢。”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起了阵风,“启明”布剧烈晃动起来,龙影在墙上翻滚,星砂的光和朱砂的红混在一起,竟在地上映出片小小的彩虹。小西域姑娘看得张大了嘴,忽然从怀里掏出块宝石,往苏清鸢手里塞:“这个给龙当点心,它会喜欢吗?”
那是块鸽血红的宝石,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兰婆婆笑着接过宝石:“我们把它嵌在龙嘴里,好不好?这样龙就有龙珠了。”
凌虚取来细银线,小心翼翼地将宝石缝在龙首下方。宝石一沾布面,“启明”布上的星砂突然大放光明,龙纹仿佛被注入了生气,银丝绣的龙须微微颤动,连苏清鸢绣的缠枝纹都跟着发亮,像给龙缠上了圈花环。
络腮胡商人看得直咂舌:“难怪波斯的商队都说,长安的染坊藏着神仙法术!”他忽然从马背上卸下个锦盒,“这是我们给龙的回礼——西域的‘火浣布’,不怕火烧,正好给龙当披风。”
火浣布是橘红色的,摸起来像细绒,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苏清鸢将布披在“启明”布上,红与橘红交融,星砂的光透过布面,竟在地上拼出“祥龙献瑞”四个字。
染坊里顿时一片欢呼。小王搬来梯子,想把“启明”布挂得更高些,让街上的人都能看见。凌虚却摆摆手:“不用,真正的好颜色,不用特意炫耀,自会有人懂得它的好。”
苏清鸢望着墙上的龙影,忽然觉得,这点睛的朱砂里,藏着的不只是龙的灵气,还有所有人的心意——兰婆婆的牛角针,凌虚的银线,小姑娘的布偶,小西域姑娘的宝石,甚至络腮胡商人的火浣布,都成了这颜色的一部分,让它变得鲜活而温暖。
日头升到正中时,“启明”布被小心地收进樟木箱。箱底铺着忘忧兰的干花,香气幽幽,能防虫蛀。苏清鸢盖箱盖时,忽然对着箱子轻声说:“龙啊,你要好好睡觉,等哪天有缘人来了,再醒过来陪他们玩。”
兰婆婆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着摇头:“这布啊,早把咱们的日子记在心里了。以后不管谁打开箱子,都能闻到今天的桃花酒香,看到墙上的龙影,想起咱们这一院子的热闹。”
凌虚正往染缸里加苏木,闻言抬头,阳光落在他脸上,带着染液的暖:“下批染什么?我看‘流云紫’配火浣布不错,能染出‘紫霞披’,给小西域姑娘做件新衣裳正好。”
苏清鸢点头,目光落在院角的桃苗上,新叶已经展开,在风中轻轻晃,像在对他们点头。她知道,这染坊的故事,就像这“启明”布上的龙,才刚刚开始舒展翅膀,未来还有无数种颜色,无数段时光,等着他们用针脚和染液,细细密密地织进去,成为岁月里最珍贵的印记。
傍晚的霞光染红染坊的屋顶时,络腮胡商人带着女儿离开了。小西域姑娘临走前,偷偷在“启明”布的箱子旁放了朵干花,是西域的金盏菊,花瓣上还留着她的体温。苏清鸢看着那朵花,忽然觉得,这跨越千里的心意,或许才是“启明”布最好的染料,让它在时光里,永远都带着人间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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