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之内,短暂的平静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取代。林玄归来后的沉默与凝重,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知晓外界剧变的人心头。谷内的居民依旧在田间劳作,孩子们依旧在新建的学堂里咿呀学语,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安宁,而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林玄将自己关在石室内,试图抓住世界树突破开花期的那一丝缥缈契机。他反复体悟着黑山坳一战中,那磅礴愿力冲刷、生机与死寂对抗的感悟,以及体内空间与自身力量体系愈发紧密的联系。他能感觉到那花苞的悸动,感觉到自身对规则,尤其是对“净化”与“干扰”的理解在深化,可那层通往质变的薄膜,却依旧坚韧,似乎缺少最后一把钥匙。
苏晚晴则忙于整理灵植,指导青璇和芸娘等人准备更多的治疗药剂和净化符水。她同样能感觉到自身灵族血脉的活跃,以及对空间波动的感知越发敏锐,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变故,正在遥远的地方搅动着整个世界的“经纬”。
黄伯依旧每日醉醺醺地巡视着他的菜地,偶尔抬头望天,那浑浊的眼中,会闪过一丝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如同历经万古沧桑般的沉重。
就在林玄归来后的第七日,正午刚过,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整个东玄大陆的天空,猛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幕,瞬间遮盖了天光!紧接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碎裂声,从极高极远的苍穹之上传来!
咔嚓——嗡——!!!
那声音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一个生灵的心神深处!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无论身处何地,在这一刻都齐齐感受到了某种维系世界的“根基”,断裂了!
林玄猛地从入定中惊醒,一步踏出石室。苏晚晴、青璇、铁柱等人也纷纷冲了出来,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望向天空。
只见那原本只是灰暗的天空,此刻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的、散发着幽暗混乱气息的恐怖裂痕!透过那些裂痕,隐约可见其后光怪陆离、充满毁灭气息的混乱虚空!
东玄大陆上空,数个承平日久的关键位面节点(如撑天峰、虚空海眼)在天道意志的暗中引导下,因“巧合”或“积弊”相继崩坏!
“撑天峰……虚空海眼……还有坠星原的古老封印……”黄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玄身边,他罕见地没有抱着酒葫芦,而是仰头望着那破碎的天空,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地名,都代表着东玄大陆一处至关重要的、传说中支撑世界稳定的节点!“完了……都完了……这方天地最后的屏障……被从内部敲碎了……”
他的话语,印证了林玄心中最坏的猜想。这绝非偶然!如此多关键节点在同一时间崩坏,只能是源自世界规则层面的、有预谋的破坏!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那高悬于众生之上,本该守护世界的——天道意志!
它为何要自毁长城?!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天空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露出背后幽暗混乱的虚空。
就在天空破碎到极致,那幽暗的虚空裂隙扩张到令人心悸的宽度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
首先涌出的,是如同粘稠墨汁般的黑暗潮水!那是由无数狰狞魔物组成的洪流!它们形态各异,比林玄在黑山坳见过的更加扭曲、更加强大,身上闪烁的魔纹如同活物,散发着最纯粹的毁灭与侵蚀欲望。它们嘶吼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最大的几道裂隙中倾泻而下,扑向下方那片广袤而“脆弱”的世界!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与铺天盖地的妖云!被魔气蛊惑、陷入彻底疯狂的狂暴妖族,驾驭着腥风,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如同蝗虫过境,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更有甚者,一些裂隙中涌出的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元素构成的恐怖生灵!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石巨人,引动雷霆的风暴精灵,流淌着腐蚀酸液的水元素……它们渴望吞噬这个主世界的元素法则,将其拉入永恒的混乱!
早已蓄势待发的域外魔族大军,如同黑色潮水般从裂隙中涌出!紧随其后的,还有被魔气蛊惑的狂暴妖族、以及渴望吞噬本界元素的异界元素生灵!
天空,在下雨。下的不是雨,是魔物,是妖邪,是元素灾厄!
原本只是魔气侵蚀的土地,此刻直接被来自域外的军团践踏!边境方向,肉眼可见的烽火与爆炸的光芒冲天而起,伴随着隐约传来的、足以撕裂云霄的惨叫与轰鸣!
裂谷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宛若末日降临的景象震慑得失去了言语。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抱在怀里。成年人们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一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直接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天……天裂了……”
“魔神……魔神降世了!”
“世界末日……完了,全都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谷内蔓延。
林玄死死盯着那泣血的苍穹,盯着那如同瀑布般倒灌入人间的域外大军。他体内的世界树幼苗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愤怒,以及一种……仿佛使命降临的沉重!
他头顶那“天命反派”的字幕,在这一片混乱与绝望的背景下,闪烁着冰冷而固执的光芒,仿佛在提醒着他——看吧,这就是你要对抗的“天命”所引发的“秩序”!这就是你这条“反派”之路的终点!
然而,林玄的心中,却有一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天道所谓的“秩序”,所谓的“天命”,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它并非在守护世界,而是在豢养世界!待到时机成熟,便亲自打开栅栏,引狼入室,以亿万生灵的鲜血、恐惧与绝望为食,滋养它自身!
那在幕后推动魔物“秩序化”的意志,那天道冰冷无情的监视,那恰到好处的节点崩坏……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整个世界的收割!
什么天命!什么气运!不过是这冰冷天道餐盘上的调味料!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明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他之前所有的困惑,所有对天道行为的难以理解,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也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对天道本质的洞悉中,他体内那始终差着一线的世界树花苞,猛地一震!
那层坚韧的薄膜,在这源自灵魂的呐喊与对“道”之真谛的顿悟冲击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玄奥、更加磅礴、蕴含着“创造”与“否定”双重意境的造化气息,如同初生的朝阳,自那缝隙中弥漫而出,瞬间流遍林玄的四肢百骸!
契机,在这末日降临、苍穹泣血的时刻,到来了!
但林玄此刻无暇去仔细体会这突破的征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破碎的天空,以及如同潮水般涌向大地的域外大军。
风暴,已不再是酝酿。
它已轰然降临。
而裂谷这片小小的净土,以及他这即将开花的世界树,注定将被卷入这席卷整个世界的毁灭洪流之中。
是随波逐流,湮灭于黑暗?还是逆流而上,在这破碎的苍穹下,为众生,也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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