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宴晚给母亲喂完粥,正收拾保温桶,护士推着治疗车第二次进来。
这次换的不是吊瓶,是一袋乳白色的液体,标签上的药名让她眼皮一跳——这不是母亲长期用的免疫抑制剂,是更便宜的替代药。
“张姐,”她伸手拦住护士的动作,“我妈一直用的是诺华的那一款,怎么突然换了?”
护士手一抖,液体袋在金属托盘上磕出脆响:“是吴医生今早改的医嘱。”
林婉如靠在床头,枯瘦的手摸了摸女儿发紧的后颈:“晚晚,妈不挑药的,能治病就行。”
“不一样。”宴晚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您上次复查肌酐值刚降下来,突然换药会影响稳定。”她转身时白大褂扫过床沿,带起一阵风,吹得杂志页哗啦啦响,“我去找吴医生。”
吴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最尽头,门虚掩着,能听见打印机嗡鸣。
宴晚推门进去时,他正把一沓病历塞进抽屉,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
“宴小姐。”他扯了扯白大褂下摆,喉结上下滚动,“是...是来问药的事?”
“吴医生在我们家当了三年主治,”宴晚关上门,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我妈对药物的耐受度,您比我清楚。”她盯着对方泛红的耳尖,“为什么换?”
打印机突然吐出一张纸,“咔嗒”一声惊得吴医生肩膀颤了颤。
他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新药...新药的临床数据也很好,副作用——”
“够了。”宴晚打断他,从包里抽出母亲近三个月的检查报告拍在桌上,“二月血检显示肾小管轻微损伤,三月指标刚恢复正常,四月就换仿制药?”她压着声音,尾音却不受控地发颤,“您当我没查过?
这款药的生物利用度比原研药低20%。“
吴医生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再直起时眼眶通红:“我也是没办法......”声音低得像叹气,“上周四下午,沈先生来过医院。”
宴晚的指尖在桌面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今早护士说透析费又被交了——沈时烬总爱用这种方式,把糖衣裹在刀刃上。
“他说,如果不按他的要求调整治疗方案,就停了所有医疗费用。”吴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宴小姐,我老婆在盛霆旗下的医院上班,孩子...孩子明年要上小学,学区房的贷款还没还清......”
监控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却吹不散宴晚后颈的凉意。
她盯着屏幕里的画面:周四下午三点十七分,沈时烬穿着深灰西装走进医生办公室,关门时动作很轻,像怕惊着谁;吴医生站起来,脊背弯成虾米,沈时烬说了句什么,他拼命点头;最后沈时烬递过一个牛皮纸袋,吴医生接的时候手在抖。
“能拷贝吗?”她声音发哑。
值班护士递过U盘:“已经按您说的,把这段单独截出来了。”
走出监控室时,走廊的窗户透进冷光,照得手机屏上的时间格外刺眼——十点整。
盛霆集团的总裁办公室,这个点该是沈时烬处理邮件的时间。
电梯升到38层时,宴晚对着镜面墙整理了下围巾。
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样的深秋,沈时烬坐在落地窗前,说“宴昭最讨厌围巾”,然后亲手扯断了她刚买的羊绒围脖。
“宴小姐?”秘书小周从茶水间出来,端着的咖啡差点洒了,“您...您找沈总?”
“麻烦通报。”宴晚把U盘拍在前台,“就说我要谈我妈换药的事。”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得很快。
沈时烬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光,轮廓像被刀刻过的阴影。
听见动静,他转身,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眼里的红血丝比热搜照片里更重。
“沈总好手段。”宴晚把手机连上投影仪,监控画面在墙上铺开,“用我妈当筹码,逼吴医生换药。”
沈时烬的目光扫过屏幕,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你真以为我会怕?”宴晚往前走了两步,高跟鞋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像战鼓,“三年前我为了透析费妥协,现在我能自己赚。”她掏出手机翻出账户余额,“上个月设计费到账两百万,足够覆盖我妈后半生的治疗。”
“两百万?”沈时烬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宴晚,你知道盛霆每年在医疗领域的投资是多少吗?”他逼近两步,阴影笼罩住她,“你能买通一家医院,能买通所有吗?”
“那我就自己建医院。”宴晚仰头迎上他的目光,“用不了十年,我会有自己的医疗团队,自己的制药厂。”她摸出兜里的U盘晃了晃,“但在此之前——”
“你敢把视频传出去,明天就停掉所有费用。”沈时烬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我说到做到。”
“晚晚?”
林婉如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宴晚猛地抽回手,转身时看见母亲扶着门框,病号服的带子散在胸前,像朵开败的花。
“妈,你怎么出来了?”她冲过去扶住母亲,手触到那片骨头硌人的后背,眼眶突然发酸。
林婉如摸了摸她的脸,指甲盖还沾着杂志上的金粉——那是宴晚专访的封面。“我听见护士说你去了盛霆,”她咳了两声,把女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晚晚,别为了我和他纠缠。”
“妈——”
“听我说。”林婉如打断她,眼里有泪在打转,“三年前你跪在我床前签协议,我装睡不敢看。
后来每次你红着眼眶来送饭,我就数你睫毛上的泪珠,一颗,两颗......“她吸了吸鼻子,”妈不怕死,妈怕你这辈子都困在他的阴影里。“
走廊的风从窗户灌进来,掀起林婉如的病号服下摆。
宴晚蹲下来帮她系好带子,指尖触到老人腿上冰凉的皮肤——那是长期透析留下的水肿。
“我知道了,妈。”她抬头时笑得很轻,“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夜色降临时,宴晚站在医院楼下的银杏树下。
风卷着枯叶掠过她肩头,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小蔓发来的消息:“陈姐说工作室场地明天就能看,她推了三个品牌邀约等你。”
她拨通电话,声音比夜色还坚定:“先签工作室租赁合同,越快越好。”
远处,盛霆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万家灯火,像座闪着冷光的堡垒。
宴晚裹紧外套往地铁站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触到明天——那个没有沈时烬,只有针笔和画布的明天。
转角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启动,后视镜里映出她的背影。
沈时烬捏着手机,屏幕停在通话记录界面,最上面是吴医生两小时前的消息:“宴夫人今天把新药退了,说宁愿停药也不用。”
他按下拨号键,听着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最终把手机砸在副驾上。
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像极了三年前宴晚第一次来家里时,落在她发间的雪。
而此刻的宴晚,已经走进地铁站。
自动扶梯载着她往下,头顶的灯光渐次亮起,照得她眼底有星子在闪——那是她藏了三年的,名为“自由”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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