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成深蓝时,宴晚的高跟鞋刚碾过盛霆大厦前的大理石台阶,身后就传来轿车引擎轻喘的声音。
她脚步微顿——这三年她早习惯了被监视,却没料到会是沈时烬的母亲亲自堵人。
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滑下,宋清芸半张脸浸在车内暖黄的阅读灯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眼尾的细纹都泛着青。“宴小姐。”她开口时声音发颤,像是含着碎冰,“能耽误你五分钟吗?”
宴晚转身,晚风卷着她发间的珍珠簪晃了晃。
她望着那辆挂着盛霆专属车牌的车,忽然想起三天前老周在咖啡厅压低声音说的话:“当年宴昭小姐出事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沈夫人的。”此刻宋清芸眼底的血色,倒像是被这句话灼出来的。
“您想聊什么?”宴晚抱臂站在车边,牛皮纸袋还攥在手里,袋角的小熊贴纸被她捏得发皱。
宋清芸伸手按了按胸口,锁骨处的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别再查了。”她盯着宴晚的鞋尖,像是不敢看她眼睛,“阿烬这三年......他每晚都要靠安眠药才能睡,上次在瑞士医院翻到昭昭的病历,他整宿整宿地站在窗前,像尊雕塑。”
“所以您怕他知道什么?”宴晚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牛皮纸袋在掌心硌出红印,“是怕他知道自己错把我当替身,还是怕他知道......当年错的根本不是昭昭?”
宋清芸的手指猛地抠进真皮座椅,指节泛白。
车外的路灯突然亮起,暖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照出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昭昭打电话说要见我,说阿烬误会她收了竞争对手的设计图......我赶去时她在顶楼,说’阿姨,你也觉得我是小偷吗?
’我急着解释,可风太大,她没听清......“
宴晚的呼吸陡然一滞。
记忆里妹妹总爱追着她要糖,白裙子被风掀起时像朵云。
护士今早发的消息突然在耳边炸响——“阿姨说梦见昭昭穿白裙子,笑得多甜”。
她攥紧纸袋,里面是从瑞士调回来的监控录像,画面里那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坠楼前最后一秒还在回头,嘴唇张成“姐姐”的形状。
“她哭着说‘你们都不要我了’。”宋清芸突然抓住车门把手,指腹蹭过宴晚的手腕,“我冲过去拉她,可她的手太凉了......像块冰,我一慌就......”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去摸包里的药瓶,金盖儿掉在地上,滚到宴晚脚边。
宴晚弯腰捡起药瓶,标签上“速效救心丸”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宋清芸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阿烬到现在都觉得是他没接那通电话,是他害了昭昭。”她抓住宴晚的手腕,力气大得反常,“你要真为昭昭好,就别再撕开这道疤......”
“您觉得昭昭想要的是被当成疤吗?”宴晚轻轻抽回手,药瓶被她放在车窗沿上,“她想要的是有人知道,她那天在等一个解释,而不是被当成小偷。”
宋清芸的眼泪突然止住了。
她望着宴晚,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总被儿子困在公寓里的女人——此刻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哪还有半分替身的影子。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宴晚摸出手机,护士的消息还停在屏幕上:“阿姨又说胡话了,非说昭昭的白裙子沾了泥,要给她洗。”她望着宋清芸颤抖的肩,突然想起母亲透析时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晚晚,昭昭走时是不是很冷?”
“沈夫人。”宴晚把牛皮纸袋放在车顶上,小熊贴纸在路灯下泛着暖光,“有些疼,总得撕开了才能治。”
宋清芸抬头时,宴晚已经转身往地铁站走了。
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根绷直的弦。
车顶上的纸袋被风掀开一角,露出半张雏菊速写——和当年昭昭夹在病历里的那张,连花瓣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轿车后视镜里,宋清芸摸出手机,按下那个存了三年却从未拨通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儿子压抑的嗓音:“妈?”
“阿烬。”她望着宴晚消失的方向,喉头发紧,“你还记得昭昭十二岁画的雏菊吗?”宴晚沿着地铁口的台阶往下走时,晚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上那串银铃脚链——是昭昭出事前一周亲手编的,说走夜路时叮铃响,鬼都不敢靠近。
此刻铃铛声被地铁进站的轰鸣盖过,她摸出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母亲的未接来电跳出来,显示着“23:17”。
她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就听见透析机的嗡鸣。
“晚晚,”母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今天护士说我睡梦中喊昭昭了?”宴晚顿住脚步,扶住楼梯扶手,指甲掐进掌心:“妈,您是想她了。”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突然传来抽噎声:“晚晚,昭昭走的时候……是不是怪我没去接她?她最后那通电话,我手机在充电……”
宴晚的喉咙突然发紧。
三天前她在瑞士医院调监控时,画面里昭昭站在顶楼边缘,手机贴在耳边,指尖几乎要把金属栏杆抠出凹痕。
来电显示是“妈妈”,但那通电话最终没接通——因为母亲的手机在透析室充电,被护士收进了储物柜。
“妈,昭昭不怪您。”她蹲在台阶上,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她只是……想让我们知道,她没偷设计图。”电话那头的抽噎声渐弱,母亲吸了吸鼻子:“晚晚,你做的是对的。昭昭要是知道你在替她讨公道,肯定会夸你勇敢。”
挂了电话,宴晚摸出包里的优盘,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是老周从盛霆集团服务器里拷贝的加密文件,里面存着三年前那场设计大赛的原始数据——昭昭的设计图根本没被替换,所谓“收受贿赂”的证据,是有人用人工智能换了她的签名。
地铁站的穿堂风灌进领口,她打了个寒颤,抬头看见电子屏上显示“末班车23:45”。
正要起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掏出一看,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请来盛府一叙,关于你妹妹的事,我想告诉你更多。”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宴晚的呼吸突然急促。
盛府是沈时烬的老宅,三年来她只去过一次,被沈时烬按在落地窗前说“昭昭最怕这种水晶吊灯”。
短信发件人没有署名,但能精准提到“妹妹”,不可能是巧合。
她想起刚才沈母摸出手机时,屏幕亮起的瞬间,联系人显示的是“老宅管家”。
“叮——”又一条短信弹出:“我知道昭昭坠楼前最后写的日记在哪。”
宴晚的指尖猛地一颤。
昭昭有写日记的习惯,黑色皮质封皮,锁着铜锁。
她出事那天,日记本跟着她的遗物一起消失了,沈时烬说“烧了”,但宴晚在他书房的暗格里见过类似的锁头——那天他喝醉了,抱着她的腰呢喃“昭昭,别离开我”,她趁机摸了摸他西装内袋,摸到了金属棱角。
她盯着短信,喉结动了动。
母亲今晚的话还在耳边:“昭昭要是知道你在替她讨公道,肯定会夸你勇敢。”夜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在她脚边。
她按下回复键:“好。”
同一时间,盛府二楼的书房里,宋清芸捏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方才宴晚离开后,她让司机直接开回老宅,管家递来的热牛奶还搁在茶几上,已经凉透了。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发给宴晚的短信——那是她让管家以自己名义发的,号码用了老宅的座机虚拟号。
“夫人,”管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先生的车已经进小区了。”宋清芸猛地起身,牛奶杯被碰倒,奶渍在真丝桌布上晕开,像朵惨白的花。
她抓起茶几上的速效救心丸,刚塞进嘴里一颗,就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沈时烬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带着冷冽的雪松香水味。
他推开门时,宋清芸正背对着他整理窗帘,指节攥得发白。
“妈,这么晚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像平时一样低哑,却多了丝紧绷——宴晚最近在查昭昭的事,他不是没察觉,书房暗格里的日记锁头被动过,监控显示是凌晨三点,有个穿米色针织衫的身影。
宋清芸转身时,眼眶还泛着红。
她望着儿子眼下的青影,想起三天前在瑞士医院,他站在监控室门口,指甲深深掐进门框,把实木都抠出了裂痕。
“阿烬,”她走过去,伸手想碰他的脸,又在半空停住,“明天……你陪我去老宅佛堂上香吧。”
沈时烬的瞳孔微微收缩。
老宅佛堂的香案下,压着昭昭十二岁画的雏菊——那天她蹲在院子里画了一下午,说要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好。”他应得利落,目光却扫过母亲身后的茶几,凉掉的牛奶旁,压着半张便签纸,上面是管家的字迹:“宴小姐回复:好。”
夜色渐深,宴晚站在地铁站口,望着手机上的“盛府”导航路线。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记忆里昭昭的影子重叠——那年她们十六岁,昭昭也这样站在路灯下,举着被雨淋湿的素描本说:“姐姐,我画了我们老了的样子,你坐在摇椅上,我给你画皱纹。”
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铃脚链,转身往公交站走。
明天上午十点,盛府客厅,会有怎样的真相等着她?
而沈时烬,那个偏执了三年的男人,当所有谎言被撕开时,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夜风卷起一片银杏叶,落在她脚边。
宴晚弯腰捡起,夹进随身的速写本里——这是给昭昭的,等真相大白那天,要把所有落叶都贴在她的日记本里,告诉她:“看,姐姐替你收集了全世界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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