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的周一早上，深圳的冷空气裹着细雨，钻进乐居公司的玻璃门。行政部的小姑娘抱着一卷A3纸，脚步匆匆地走向公告栏，她的手指冻得发红，却还是用力按住纸张，用透明胶带一圈圈粘牢——纸上的“深圳创投撤资通知”几个黑体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道冰冷的伤口，右下角盖着的红色公章，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公告栏很快围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里带着恐慌。有人踮着脚念通知内容，声音越来越小：“……因乐居公司未达成《投资协议》中约定的‘半年内实现正向盈利’承诺，且经审计发现存在‘数据披露不真实’问题，我司决定即日起终止对乐居社交电商项目的投资……”
“数据披露不真实……不就是张昊搞的那些假数据吗？现在好了，投资方找上门了！”
“创新业务部肯定要完了，咱们会不会被裁吧？”
建军站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攥着刚打印好的“商户维护计划表”——上面记着本周要去福田区给三家商户换终端电池。他看着通知上的“数据披露不真实”，想起之前存的张昊篡改文档的证据，心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疲惫。他转身往研发部走，路过创新业务部时，看到张昊的办公室空着，桌上积了一层薄灰，只有一个没带走的“年度创新奖”奖杯，孤零零地放在桌角，像个讽刺的笑话。
刚坐下没十分钟，公司的广播突然响了：“请全体员工在十分钟内到大会议室开会，紧急会议，不得缺席！” 广播里陈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平日里的沉稳判若两人。
大会议室里挤满了人，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张总站在主位，脸色铁青，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全是投资方发来的函件——有撤资通知、审计报告，每一份都盖着深圳创投的公章。陈总站在他旁边，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却在不停发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浸湿了衬衫领口。
“现在宣布两件事。”张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压抑的怒火，“第一，社交电商项目，即刻关停，所有相关业务停止运营，服务器今天之内清空；第二，创新业务部进行大规模人员优化，80%的员工列入第一批裁员名单，行政部会在散会后发放裁员通知，今天之内办完离职手续。”
“什么？80%？”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我刚转正不到三个月，怎么就要被裁了？”一个穿粉色外套的实习生带着哭腔喊道，“我还等着发工资交房租呢！”
“凭什么只裁创新业务部？张昊搞的假数据，凭什么让我们背锅？”有人用力拍桌子，“张昊呢？让他出来说清楚！”
“张昊早就跑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有人把手里的笔记本摔在地上，有人对着天花板骂脏话，还有人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发抖。陈总想开口安抚，刚说了句“大家冷静点”，就被愤怒的质问淹没：“冷静？你让我们怎么冷静？你是副总，当初张昊造假，你怎么不管？现在让我们失业，你负责吗？”
陈总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求助地看向张总。张总却没理他，拿起桌上的撤资通知，用力拍了拍：“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投资方已经撤资，公司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没有被裁的，就好好做好手里的事；被裁的，行政部会按劳动法赔偿，今天之内把工资和赔偿金结算清楚，别在这里闹！”
这句话暂时压下了混乱，却压不住人们心里的绝望。散会后，行政部的人抱着一摞裁员通知，在会议室门口发放，每一个接到通知的人，脸上都写满了失落。建军看到小吴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裁员通知，低着头，肩膀垮着——他上个月才从实习生转正，现在却要被裁。
“小吴。”建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小吴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李总，我……我还以为能跟着您学技术，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事，”建军递给他一张纸巾，“以你的技术，找份新工作不难，要是有需要，我帮你推荐。”
小吴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抱着通知慢慢走了。建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这些年轻人，带着对“创新”的期待来公司，最后却成了泡沫破裂的牺牲品。
中午，建军在茶水间碰到了财务的刘姐。刘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他说：“李工，你知道吗？张昊早就跑了，还卷走了5万的项目绩效奖金！”
“5万？”建军愣住了，“他什么时候领的？”
“上周三，就是他提交离职申请的前一天。”刘姐往杯子里倒着热水，声音里满是不屑，“他找陈总签了‘项目绩效确认单’，说‘1元购活动达成GmV目标，该发奖金’，陈总居然真的签了！现在财务查账才发现，那笔奖金根本没有对应的业绩支撑，就是他骗走的！”
“那现在能联系上他吗？”
“联系不上了！”刘姐摇摇头，“他老家的手机号早就换了，微信、qq都拉黑了公司的人，连他之前租的房子都退了，房东说他‘退房了，不回来了’。估计是早就知道投资方要撤资，提前找好退路了！”
建军心里一阵冷笑——张昊不仅带着假案例去应聘高校教师，还临走前骗走了5万奖金，把所有烂摊子都留给了公司，留给了这些被裁的同事。
下午三点，建军正在整理商户数据，突然听到张总办公室传来争吵声。他走过去，刚要敲门，就听到张总愤怒的声音：“陈总！你告诉我，张昊的离职申请为什么你不跟我商量就签了？他领的5万绩效奖金，你为什么不核实就批了？现在投资方要追责，商户要起诉，你让我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张昊说家里有急事，我还以为他是请长假就批了……”陈总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是为了公司好……没想到他会骗奖金……”
“为了公司好？”张总冷笑，“你这是害了公司！现在行政部听我命令，冻结你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直到把张昊骗走的钱追回来为止！还有，商户起诉的事，你全权负责，要是解决不了，你也别干了！”
没过多久，行政部的小姑娘就拿着“绩效冻结通知”走进陈总办公室，陈总的惨叫声透过门缝传出来，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建军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的细雨，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当初陈总帮着张昊甩锅、屏蔽商户权限、压下真实数据时，怎么没想过今天？现在“甩锅者终被锅砸”，不过是自作自受。
他转身回到工位，打开电脑，把之前存的“社交电商虚假数据截图”“张昊篡改文档证据”“商户投诉记录”都整理好，存进加密文件夹。然后，他打开“离职申请”文档，慢慢敲下第一行字：“尊敬的公司领导：因个人职业规划调整，现申请于2013年1月31日离职……”
他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这个充满谎言和推诿的地方，已经不值得他再停留。窗外的雨还在下，但他心里清楚，这场雨总会停，而他的路，还要继续往前走——走向那些真正需要他的技术、真正认可他价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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