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的小区，还有零星晚归的邻居拖着行李箱走过，电梯间的广告屏循环播放着华强北电子市场的招商信息，透着这座城市特有的忙碌劲儿。建军走出电梯，手里的黑色背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乐居的离职证明、商户数据U盘，还有老王给的芯片样品。他在门口顿了顿，掏出钥匙开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
玄关处只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他的，一双是秀兰的，鞋架上还挂着李梦的帆布鞋，鞋尖沾着点学校操场的红土。客厅里秀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看着深圳卫视的民生新闻，画面里在讲“中小商户数字化转型难”的话题，声音调得很低，怕吵到女儿。
“回来了？”秀兰听到动静，“刚看新闻说商户搞数字化缺设备，跟你之前说的挺像。”
建军换了拖鞋，把背包放在茶几旁，走到沙发边，手指捏着背包带，语气比平时轻了些：“秀兰，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今天我从乐居办了离职手续，以后不用去那边上班了。”
秀兰手里的遥控器顿了一下，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把电视声音再调小些：“是觉得待着不舒心了？早该走了，去年你跟我说张昊搞假数据，我就觉得那地方长不了。”她早就看出建军的委屈，每次他加班回来，坐在阳台抽烟的时间越来越长，话却越来越少，只是没戳破。
“第二件，”建军继续说，从背包里掏出那个芯片样品，放在茶几上，“刚才我见了老王——就是之前乐居的产品经理，去年被裁的那个。他这半年跑了深圳两百多家商户，发现他们都愁库存乱、没精力搞营销，想跟我合伙做个低成本智能终端，硬件我负责，软件他来开发，帮商户管库存、发优惠券。成本能压到80块，卖150块，不用烧钱，靠硬件和服务费赚钱。”
他拿起芯片，递给秀兰：“你看，这是终端要用的二手芯片，测试过的，稳定性没问题。王姐、张老板他们都愿意当第一批用户，说能解决大问题。就是启动资金，我们俩想各出10万……”
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家里的情况他清楚：存折里有20万积蓄，是这几年省下来的，原本计划留5万给李梦当大学四年学费，剩下的15万应急；他工资卡上还有6万。算下来拿出10万，不用担心钱不够用，更不用怕万一失败影响女儿上学。
秀兰没接话，起身走进卧室，很快拿着一个红色存折本出来，放在茶几上，又示意建军拿手机查工资卡余额。她翻开存折，第一页的余额栏清晰写着“.00”，下面的存取记录密密麻麻：有他2021年项目奖金5万，有她在小区便利店兼职的工资（一个月3000，攒了两年），还有李梦每年存的压岁钱。
“你工资卡有6万，存折有20万，一共26万。”秀兰拿过计算器，轻轻敲了几下，“留5万给梦梦当学费，剩下的21万，你拿10万跟老王合伙，再留10万应急，剩下的做家用。就算真赔了，咱们还有应急的钱，我再去便利店找份长白班，你接技术顾问的活，日子照样过。”
建军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又看了看存折上“2022年11月 便利店工资3000”的记录，眼眶突然发热。他知道秀兰那份兼职有多辛苦——每天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站在收银台扫码、理货，有时候遇到难缠的顾客，还要耐着性子解释，一个月才赚3000块，却从来没跟他抱怨过。
“可是……”他想说“创业风险大”，却被秀兰打断了。她拿起芯片，放在手心转了转，语气很坚定：“你从一开始就想帮商户做实事，现在有机会了，别犹豫。咱们在深圳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租城中村的单间，到现在租小区房，不都是一点点拼出来的？现在你有技术，有商户信任，比那时候好多了。钱没了能赚，可你心里那股想做事的劲没了，就找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李梦的房间门轻轻开了，她拿着手机走出来，头发还乱糟糟的，显然是刚跟同学聊完：“爸，妈，我听到你们说创业……你真的从乐居辞职啦？”她凑到茶几旁，拿起芯片样品，眼睛亮了：“这就是你要做的终端零件吗？太酷了！我们班同学家开超市的，也总说盘点麻烦，到时候我帮你问问她要不要！”
“你怎么还没睡？”秀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明天不是还要去郊游吗？”
“马上就睡，就是跟同学聊大学选课的事。”李梦坐在建军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爸，你放心创业，我的学费不用操心，我还申请了奖学金，要是能拿到，还能帮你减轻点负担。以后你做终端需要查资料，我电脑学得比你好，还能帮你呢！”
建军看着女儿雀跃的样子，又看了看秀兰平静却充满信任的眼神，心里的最后一点忐忑也消失了。他拿起存折，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又把芯片样品收好：“明天我跟老王去华强北看零件，先做3套测试板，等样品出来，咱们一起去王姐的超市试试。”
秀兰点点头，把电视关了：“时间不早了，梦梦赶紧去睡，建军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去便利店跟店长说，把兼职调成半天，下午帮你整理商户需求。”
李梦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建军和秀兰。他起身收拾茶几，把芯片放进背包，突然觉得这个沉甸甸的背包，装的不只是零件和存折，还有家人的支持，还有他对未来的期待。
深圳的夜色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茶几的存折上，红色的封皮泛着微光。建军知道，从明天起，他要走一条新的路——没有公司的束缚，没有虚假的数据，只有实实在在的技术，和想要帮到商户的初心。而这条路，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身后有最坚实的家人，身前有最靠谱的搭档，还有等着他解决问题的商户。
那天晚上，建军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秀兰均匀的呼吸声，手里攥着那个芯片样品，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新的生活，从这个充满暖意的深圳夜晚，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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