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窗帘没有拉严实,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在景和脸上。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力气抬手遮挡。这阳光太刺眼了,像是某种嘲讽——外面的世界依然明媚,而他的生命却正在一点点熄灭。
距离最后一次手术已经过去六周。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景和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先是持续低烧,然后是伤口感染,现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护士们窃窃私语,说他运气太差,遇到了罕见的术后并发症。
景和知道不是运气的问题。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这是他病房里唯一的声响。媛媛本该今天来看他,但早上接到康复中心电话,说妹妹突然晕倒,被送去做紧急检查。景和想去看她,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景和艰难地伸手拿过来,希望是媛媛或者医生的消息。但只是一条垃圾广告:夏日特惠,情侣套餐五折起...
锁屏壁纸是他和长卿的合照,拍摄于公司年会。照片里长卿一袭红裙,高贵冷艳;景和站在她身边,笑容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福。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走进了她的世界。
手指轻触屏幕,景和翻到通讯录,停在的名字上。最后一次通话已经是三周前,那条新闻爆出后,他忍不住打了电话。长卿的语气很冷淡:景和,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两清。多简单的两个字,抹杀了所有过往。
景和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他知道打过去只会听到同样的冷漠,何必自取其辱?与其如此,不如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景和蜷缩起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这种疼痛最近越来越频繁,止痛药已经没什么效果。他按下呼叫铃,等待护士来给他打针。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在歌唱。景和恍惚想起小时候,母亲告诉他知更鸟是幸福的象征。那时的天空似乎比现在蓝,阳光比现在温暖...
护士匆匆进来,看到景和苍白的脸色,立刻检查了监护仪:血压太低了,我叫医生来。
景和摇摇头,声音微弱:先...先帮我问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对讲机询问。片刻后,她脸色变得很奇怪:景先生,您妹妹...她不在康复中心了。系统显示今早转去了国际医院VIp病房。
国际医院?那是长卿家族的私立医院,费用高得离谱。景和心头一紧:谁安排的?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我...我不清楚。护士不安地调整着输液速度,系统上只说家属特别安排...
景和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喉咙里涌上腥甜的味道,他低头看到雪白的被单上溅了几点鲜红。
护士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按下紧急呼叫按钮:李医生!803床咯血了!
接下来的混乱像一场模糊的梦。医生护士围在床边,各种仪器被推过来,有人在大声读数,有人在准备针剂...景和感觉自己被抬起来又放下,有人在他胸口贴上冰冷的电极片。
血压持续下降!
血氧只有80了!
准备插管!
在一片嘈杂中,景和却异常平静。他看向窗外,那只知更鸟还在枝头歌唱,阳光为它的羽毛镀上金边。多美啊...如果能再看一眼媛媛,再看一眼长卿...
哥...
恍惚间,景和似乎听到媛媛的声音。他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是幻觉吗?还是妹妹真的在叫他?
家属在外面吗?医生大声问。
没有,病人只有一个妹妹,据说今早也住院了...
联系长女士了吗?她是医疗费用的担保人。
联系了,她助理说长总在重要会议,晚点回复...
景和闭上眼睛。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感,仿佛随时可以飘起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生命最后的仁慈,让死亡不那么可怕。
监护仪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但景和听不见了。他的意识飘向远方,回到那个雨夜,长卿的车灯刺破黑暗,她撑着伞向他走来...如果时光能停在那一刻多好,停在所有伤害开始之前。
室颤!准备除颤!
200焦耳,充电完毕!
clear!
身体被电流击中,剧烈弹起又落下,但景和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的目光涣散,却仍固执地望向门口,仿佛在等待某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再次除颤!300焦耳!
没有反应...继续cpR...
医生按压胸口的力道足以折断肋骨,但对景和来说,这疼痛已经非常遥远。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那张合照里,长卿的眼睛多么美啊...可惜从未真正看向他。
时间?
下午4点23分。
宣布死亡时间,4点23分。
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长鸣。护士轻轻合上景和的眼睛,拉上白布盖住他消瘦的脸庞。窗外,那只知更鸟振翅飞走了。
与此同时,国际酒店的水晶宴会厅里,香槟塔折射着璀璨光芒。长卿穿着一袭银色鱼尾裙,站在台上举杯:为我们与冥氏集团的合作,也为冥岚先生的康复干杯!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冥岚西装笔挺,完全看不出一个月前还的样子。他走到长卿身边,亲昵地搂住她的腰:感谢长总的...慷慨相助。
长卿微笑,目光扫过全场,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助理焦急的表情。助理几次想上前,都被保安拦住了——长卿吩咐过,今天任何公事都不准打扰。
宴会持续到晚上九点。长卿喝了不少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冥岚一直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在她耳边低语,惹得她轻笑。宾客们交换着暧昧的眼神——看来长明集团和冥氏家族的联姻不远了。
长总...助理终于找到机会凑上来,医院打了好几个电话...关于景和...
长卿皱眉:我说过今天不谈公事。
但是...景和他...
他怎么了?又要钱?长卿冷笑,告诉他已经给够了。
助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退下。
宴会结束后,长卿带着微醺回到公寓。踢掉高跟鞋,她随手打开电脑查看邮件。一堆未读邮件中,有一封标着,来自中心医院。
长卿点开邮件,快速浏览内容,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她拿起手机,删掉了景和的号码和所有联系方式,仿佛只是在清理一件不再需要的物品。
正要关机时,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我最爱的人。景和的字迹。大概是上次他来时留下的。
长卿随手拆开,里面是一张手绘卡片——一朵简单的向日葵,下面写着生日快乐。她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景和是唯一记得的人。
卡片背面还有几行小字:
亲爱的长卿:
如果你看到这张卡片,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我的离开与你无关。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些与你共度的时光,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愿你永远快乐,永远被爱。
景和
长卿盯着卡片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放在一边。她拿起另一份文件开始审阅,很快就把卡片的事忘在脑后。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二天早晨,长卿准时到达办公室。助理送来一堆待签文件,最上面是一份死亡证明和遗体处理授权书。
需要您签字...助理小声说。
长卿扫了一眼文件上景和的名字,面无表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处理得低调点,别让媒体知道。
那...他妹妹怎么办?还在我们医院...
继续治疗,费用记我账上。长卿打开电脑,今天十点是不是有董事会?
助理知趣地退下。长卿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城市依旧喧嚣。一个人的离开,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
就像那个雨夜,如果她的车再快一秒,景和的生命就会终结在那一刻。而现在,不过是晚了几个月而已。
没什么不同。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新的企划书,封面印着Rh-null血型库建设计划。翻开第一页,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景媛媛的体检报告。
生命来来往往,而商业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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