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疑案》(中)
黎明的手指轻轻抚过银簪上精致的缠枝花纹,簪头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从第三位死者苏婉儿发间取下的,与之前两位受害者佩戴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工艺...黎明眯起眼睛,不是普通银匠能做的。
冥岚从衙门档案室抱出一摞卷宗,衣袖上沾满了灰尘。他利落地将卷宗摊开在长案上,指着其中一页:城南徐家银铺,徐铁手。五年前他曾为官府打造过一批特殊银簪。
黎明凑过去看,肩膀不经意间碰到冥岚的臂膀。两人都愣了一下,却谁都没有移开。卷宗上记载着五年前的一场盛事——知府主办的同心礼,十二对新人在城隍庙同时举行婚礼,这些银簪便是新娘们的头饰。
十二支银簪...黎明喃喃道,现在出现了三支...
不,四支。冥岚纠正道,柳青儿的姐姐柳芸儿很可能也是受害者。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衙役慌张地闯进来:大人!红土岭又发现一具女尸!
黎明和冥岚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红土岭下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衙役们拉起了麻绳维持秩序,议论声此起彼伏。黎明蹲在新挖开的土坑旁,揭开盖在尸体上的草席。
死亡时间至少三个月。黎明检查着已经部分腐化的尸体,和其他三位一样,新娘装扮,活埋致死。
冥岚锐利的目光扫过围观人群,突然定在某处。黎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柳青儿站在人群边缘,脸色惨白如纸。
那是...那是姐姐的衣裳...柳青儿颤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冥岚大步走过去,黎明紧随其后。柳青儿见他们靠近,转身就要跑,却被冥岚一把扣住手腕。
柳姑娘,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冥岚的声音冷若冰霜。
柳青儿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黎明及时扶住她,轻声道: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三人来到附近一棵老槐树下。柳青儿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里面包裹着一支银簪——与死者们佩戴的一模一样。
这是姐姐的...柳青儿泪如雨下,三个月前,姐姐突然收到一封信,然后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了,再也没回来...
黎明接过银簪仔细查看,在簪尾发现了一个极小的刻痕——。
十二支银簪应该有编号。黎明对冥岚说,苏婉儿的是,之前两位是和。
冥岚眼中精光一闪:按顺序杀人?不,顺序是乱的。但凶手一定在收集这些银簪。
姐姐出门前说...说是去见当年同心礼的主婚人。柳青儿抽泣着说,我报官后,官府根本不理睬。直到听说城里又出了新娘命案,我才...
主婚人是谁?冥岚急问。
柳青儿摇头:姐姐没说。但我记得五年前那场同心礼,是当时的知府大人亲自主持的。
黎明和冥岚同时一震。现任知府李大人,正是五年前调任来此的!
回衙门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经过一条小溪时,冥岚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手帕递给黎明:你脸上有泥渍。
黎明愣了一下,接过手帕。溪水倒映中,他看见自己右颊确实沾着红土岭的泥土。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泥地里摔倒,冥岚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递来手帕。
岚弟...黎明擦着脸,犹豫着开口,如果牵扯到知府大人...
法不容情。冥岚打断他,眼神坚定,无论凶手是谁。
衙门内气氛凝重。李知府听完汇报,肥胖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荒谬!你们怀疑本官?五年前那场同心礼是本官政绩之一,十二对新人都得到了本官亲赐的祝福!
冥岚不卑不亢:下官只是循例调查。敢问大人,可知这十二对新人现今下落?
李知府冷哼一声:婚姻嫁娶,各安天命,本官怎会一一追踪?他眯起眼睛,冥判官,本官限你三日之内破案,否则...
否则如何?冥岚直视知府。
李知府被这目光刺得一滞,随即暴怒:否则你这判官也别当了!滚出去!
出了知府衙门,黎明拉住冥岚的衣袖:别冲动。我们先查清这十二对新人名单。
冥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档案室里,两人翻遍了五年前的记录,却找不到完整的十二对新人名单。
被人动过手脚。冥岚指着被撕掉的几页,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
黎明沉思片刻:或许可以从银匠那里得到线索。徐铁手打造了这些银簪,应该记得是为谁做的。
徐家银铺在城南一条窄巷里,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徐铁手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人,双手粗糙却灵巧。听到银簪的事,他脸色大变。
造孽啊...徐铁手颤抖着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木匣,当年知府大人命我打造十二支银簪,每支簪尾刻了编号。我还留了花样册子。
黎明翻开泛黄的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每支银簪的纹样和交付对象。令他震惊的是,册子上有四个名字被用红笔划掉了——正是四位死者!
您为何标记这些名字?冥岚敏锐地问。
徐铁手老泪纵横:三个月前,柳家姑娘来问我银簪的事。没过几天就听说她死了...后来陆续又有姑娘遇害,都是当年拿了我银簪的新娘啊!
其他八位新娘呢?黎明急问。
徐铁手摇头:大多搬走了,有两三个还在城里。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花满楼的秋娘也是其中之一,她应该知道些内情。
花满楼是城中有名的歌舞坊。秋娘年近三十,风韵犹存,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看到冥岚的官服,她明显紧张起来。
两位大人找奴家何事?秋娘强作镇定。
黎明取出银簪:秋娘子可认得这个?
秋娘一见银簪,手中团扇地掉在地上。她踉跄后退,直到背抵墙壁:它...它怎么在你们手里?
你知道些什么?冥岚逼近一步,已经有四位佩戴这种银簪的女子遇害了。
秋娘突然崩溃大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轮到我们...那场同心礼根本不是祝福,是诅咒啊!
黎明扶她坐下,耐心等她平静。秋娘啜泣着讲述了五年前那场诡异的集体婚礼。
当时知府大人说这是朝廷新令,选十二对新人同时成婚可获赐田免税。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自然抢着报名。秋娘回忆道,婚礼当晚...当晚我们被带到城隍庙后堂,喝了知府亲赐的交杯酒...
然后呢?冥岚追问。
秋娘浑身发抖:然后我就昏过去了...醒来时衣衫不整,身上...身上有淤青...我丈夫却说一切正常,是我多心。后来我发现银簪上的珍珠不见了,就去问其他姐妹...
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五个姐妹也说那晚记忆模糊,身上有伤。我们怀疑...怀疑被下了药,被人...
黎明和冥岚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的命案很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来复仇!
你还记得其他新娘是谁吗?黎明问。
秋娘写下几个名字和住址,手一直抖个不停:大人,求您别说是奴家告诉您的...那个人...那个人会杀了我的...
离开花满楼时已是黄昏。冥岚面色阴沉如水:若真如秋娘所说,凶手很可能是在惩罚当年参与那场丑闻的人。
黎明点头:但为何现在才动手?而且只针对新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柳青儿骑着一匹瘦马飞奔而来,脸上满是惊恐:大人!不好了!秋娘...秋娘她...
冥岚不等她说完,已经翻身上马向花满楼疾驰而去。黎明拉着柳青儿共乘一骑紧随其后。
花满楼前围满了人,尖叫声此起彼伏。他们冲进秋娘的房间,只见秋娘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支银簪——正是她五年前得到的那支,簪尾刻着。
冥岚检查窗户,发现窗棂上有新鲜的泥土痕迹。黎明则注意到秋娘左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他小心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发现是一片撕碎的纸角,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字——。
凶手来过了...冥岚声音冰冷,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
柳青儿突然指着窗外:那里!有人跑了!
冥岚纵身跃出窗户追去。黎明嘱咐柳青儿留下别动,也跟着追了出去。
夜色中,一个黑影在屋顶间灵活跳跃。冥岚紧追不舍,几次险些抓住对方的衣角。追到一处死胡同时,黑影突然转身,一把石灰粉迎面撒来!
岚弟小心!黎明猛地将冥岚推开,自己却被石灰迷了眼睛。
剧痛让黎明跪倒在地。他听见打斗声,冥岚的怒喝,然后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当黎明勉强睁开眼睛时,只看见冥岚捂着流血的手臂,而黑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样?黎明顾不上自己的疼痛,急忙查看冥岚的伤势。
冥岚摇头:皮肉伤。那人武功不弱,对衙门巡逻路线也很熟悉。他撕下衣角简单包扎,看来凶手不止一人。
回到花满楼,柳青儿已经不见了。老板娘说她匆匆离开,说要去保护什么人。
保护?黎明疑惑道,她还有什么亲人吗?
冥岚突然想起什么:秋娘给的名单上,有个叫白芷的女子住在城西,是柳青儿的表姐!
两人顾不上处理伤口,立刻赶往城西。路上,黎明注意到冥岚的手臂还在渗血。
你应该先包扎。黎明忍不住说。
冥岚却笑了:记得十四岁那年吗?你为了救我,被毒蛇咬伤小腿,却坚持先帮我包扎额头伤口。
黎明也笑了:结果你背着我跑了三里地去找大夫。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彻底消融了。
白芷家大门紧闭,但院内有微弱灯光。冥岚示意黎明绕到后门,自己则从前门叫阵。
官府查案!白芷姑娘请开门!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冥岚一脚踹开大门,正好看见一个黑影从后窗跃出。黎明在后院拦截,却被对方一把推开。借着月光,他们看清了凶手的面容——竟是花满楼的一个不起眼的杂役!
更令人震惊的是,柳青儿从内室冲出,手持剪刀刺向那杂役:畜生!你杀了我姐姐!
杂役轻松躲过,反手一掌将柳青儿打倒在地。就在他准备下杀手时,冥岚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束手就擒。冥岚的声音冷得像冰。
杂役狞笑:晚了...她们都该死...五年前那场同心礼上的贱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突然咬破口中某物,转眼间脸色发青,倒地抽搐。黎明急忙查看,却已经回天乏术。
剧毒,瞬间毙命。黎明摇头。
柳青儿爬起来,泪流满面:他是我姐姐的丈夫...五年前那场婚礼后,他变得暴躁易怒,经常打骂姐姐...三个月前,姐姐说要揭发什么秘密,就被他...
冥岚扶起她:什么秘密?
柳青儿摇头:姐姐没说。但她留了一封信,藏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前突然出现的刀尖。一个黑影从她背后闪过,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青儿!黎明冲上去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但为时已晚。柳青儿张了张嘴,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月老...树下...便断了气。
冥岚追出去数十丈,却再也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当他返回时,看见黎明轻轻合上柳青儿的双眼,神情悲痛。
她临死前说了什么?冥岚问。
黎明重复了那几个字:月老树下...应该是红土岭月老祠的那棵老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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