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包括那团燃烧的光焰,都为之一滞。
曲哲一步步走向阵法边缘,他的身体在行走过程中发生着奇异的变化。皮肤上流动的木质纹理变得清晰可见,仿佛古老的树皮;发梢的嫩绿芽孢迅速舒展,化为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叶片;而他的双眼,则彻底化为窫窳那般的竖瞳,深邃如万古长夜。他不再压抑体内那两股纠缠的伟力,建木的生机与窫窳的死寂同时迸发,却又在他强大的意志下,维持着一种危险的、献祭前的平衡。
他停在林谈面前,无视那灼人的光焰,目光清澈地看向挚友震惊而痛楚的双眼。
“林谈,”曲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这荒诞的、被迫踏上‘神话’之旅,始于收到那张星图,始于向你求助。它因你而起,那么,也该由你……来为它画上句号。”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褪去了所有神性的负担,只剩下属于“曲哲”本人的、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洒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把这身纠缠不清的力量,作为最纯粹的‘燃料’,助老九完成仪式,送你前往该去的地方。这比燃烧地脉,或等待被‘秩’彻底污染,要有意义得多。”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仿佛回到了在侦探社里讨论案情的时光,“所以,伙计,帮个忙。也记得……把侦探社给我留好,桌椅板凳都擦亮点,别让我‘回来’的时候,没事干,还没地方坐。”
这看似轻松的话语,却比任何悲壮的告别都更令人心碎。他提及“回来”,但所有人都明白,神格剥离,存在根基瓦解,哪里还有归途?这不过是他留给林谈,也是留给自己最后的、属于凡人的念想。
“曲哲!不!”林谈目眦欲裂,想要阻止,但那团代表老九的光焰猛然爆发出更强的吸力,仪式已无法中断!
曲哲不再多言,他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那不是道法,也不是巫蛊,而是源自窫窳记忆深处,一种用于自我献祭、回归本源的禁忌仪式!
“建木通天,窫窳守死……今以吾身为祭,返本归源,散!”他低声吟诵,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整个世界的根基产生了共鸣。
刹那间,璀璨至极的翠绿色光芒与幽暗深沉的蓝色光华,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建木之力化作无数蓬勃生长的光之根须,向上蔓延,试图连接某种冥冥中的存在;窫窳神格则如同破碎的星辰,化为无数流淌着古老悲伤的蓝色光砂,向下沉降,仿佛要回归死亡的怀抱。
剥离的过程,是凌迟般的痛苦。曲哲的身体在两种光芒的撕扯下剧烈颤抖,木质化的皮肤开裂,露出下面并非血肉、而是交织着光与暗的奇异结构。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只是将那分离出的、最精纯的两种本源神力,强行引导,汇向老九所化的那团炽白光焰!
“接住!老九!”曲哲发出一声低吼,将这两股源于上古、与“棋局”本质息息相关的最纯粹力量,如同投掷火炬般,掷向了最后的牺牲!
老九的光焰毫不犹豫地接纳了这份馈赠。炽白的火焰瞬间被染上了翡翠与幽蓝的色泽,火焰的核心,仿佛有建木的虚影在扎根生长,有窫窳的悲鸣在星空回荡!得到这源自“棋局”本身的古老力量加持,光焰的能量层级瞬间突破了某个临界点!
“傩舞·破界!血祭·开路!”
老九那已非人声的咆哮从光焰中炸响!他残存的意志驾驭着这融合了传承因果与上古神力的磅礴能量,开始跳起一支癫狂而古老的舞蹈,那是鬼众道失传已久的、用以沟通虚无、撕裂规则的终极傩舞!
每一个舞步踏出,空间便随之扭曲、碎裂!每一次吟唱响起,现实的壁垒便如同玻璃般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而曲哲,在将最后一丝神力灌注出去后,身体再也无法维持。构成他形体的光芒开始涣散,如同风中的沙堡,一点点瓦解。他最后看向林谈,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了一个无声的、带着鼓励与诀别的笑容。
下一刻,他彻底消散,化为无数翠绿与幽蓝交织的光点,如同盛夏夜的流萤,又如同祭奠的纸灰,缓缓飘散,融入了老九那支离破碎的傩舞之中,成为了构筑道路的一部分。
得到曲哲神格的终极助力,老九的舞蹈达到了巅峰!他燃烧光焰的身影与曲哲消散的光点彻底融合,化作一道无比凝聚、无比璀璨的双色光柱,一道是代表老九灵魂与传承的炽白与暗红,一道是代表曲哲建木与窫窳神格的翠绿与幽蓝!
这道双色光柱,如同开天的巨斧,又如同定海的神针,带着两位牺牲者全部的意志与力量,悍然撞向了那冥冥中阻隔现实与虚无的终极壁垒!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据点剧烈摇晃,石壁上的符文大片大片地熄灭、崩碎!一道横亘于虚空之中的、散发着混乱与秩序交织气息的、光芒构成的桥梁,被硬生生地开辟出来!它的一端连接着阵法中央,另一端则没入了无尽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深处,那是“无之那边”的入口!
桥梁铸成的刹那,老九所化的光焰也黯淡到了极致,几乎透明。在那光芒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他残存的意志凝聚,看向了已然站在桥梁起点,浑身笼罩在悲愤与决然气息中的林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彼岸传来,微弱,却清晰地烙印在林谈的灵魂深处:“去……看清……那盘棋的……真正规则……”
话音落下,光焰彻底熄灭,老九存在的一切痕迹,连同曲哲献祭的光点,都消散于无形。只有那道横跨现实与虚无的双色光芒桥梁,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何等惨烈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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