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飞正尴尬地想解释昨晚自己也懵了，没顾上，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来人正是外贸部的王利民，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是两罐贴着外文标签的罐头和一小袋奶粉。
他一进门，看到党建国的“尊容”，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乐了，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闷说到：
“哎呦喂！我说建国同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这铁打的身子骨，也有今天？
难得难得！听说你‘光荣’了，特意给你送点‘慰问品’，赶紧补补！”
说着，把东西放在了党建国旁边的小茶几上。
党建国看到王利民，暂时放过了刘飞，这王哥知道消息也太快了吧？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王哥……咳咳……费心了。你们外贸部……最近怕是脚打后脑勺了吧？
国内这光景……咳咳……没想着多弄点粮食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用手绢擤鼻涕，声音嘶哑，手绢都干湿了。
王利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长叹一声，语气变得沉重而苦涩的说到：
“建国啊……说到这个，哥哥我这心里头……堵得慌！
你之前支的那个招儿，确实帮了大忙，咱们来回倒腾那些粮食，换回了不少硬通货（外汇）。可是……
杯水车薪啊！咱们太缺外汇了！
眼下这节骨眼，机器设备、工业原料，哪样不要钱？
就这，今年还得咬着牙往外多出口了30万吨粮食，换那点买机器的钱！
虽说勒紧裤腰带也得搞工业，这道理我懂！可……”
党建国理解地点点头，又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地接道：
“咱们……咳……咱们是农业国底子，想站起来，想搞工业，总得……咳……总得拿点东西出去换。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再说了，你们现在……不是有点外汇进账了吗？
抓紧……咳……抓紧进口点便宜的粮食救急啊！哪怕……是陈粮呢？”
“抓紧？！哼！”王利民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说到：
“关键是有人不让啊！说什么‘进口即依赖’，是严重的‘路线错误’！
帽子扣得比天还大！死活压着不让尽快办！
你说……你说这能气死人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那些条条框框不放！”
王利民越说越激动，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什么？！”
“岂有此理！”
党建国和刘飞几乎同时惊怒出声！
党建国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昨晚质问刘飞时那股被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感，瞬间被点燃、放大！
他猛地想站起来，却因为发烧和激动眼前一黑，又重重跌坐回沙发，
但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却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死死盯着王利民，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尖锐得破了音说到：
“路线错误？！放他娘的狗屁！！”
“合着吃点进口粮食就会死人吗？！啊？！没有吃的才会死人啊！！”
“1942年大饥荒，饿死人的惨剧！
这才过去多久？！
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吗？！
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耳朵都聋了吗？！”
“这踏马的是大事！！”
“这是谁的指示 ？！说出来是谁，是哪个人说的？我党建国今天就是爬，也要爬到这个人面前去问问！
问问他！这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命，到底还重不重要！！！”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从烧红的脸上滚落下来——
说来也奇，这一通暴怒发泄出来，那股憋闷的劲儿似乎随着汗水排出去不少，堵塞的鼻子也仿佛通畅了一些，连烧似乎都退了几分。
刘飞在一旁也是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响，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简直混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套虚的！
主要是，上面现在又没有在具体管政府经济这一摊子的！
下面这些扯皮推诿、乱扣帽子的王八蛋！这事儿有些人搞不好压根就不知道！还被蒙在鼓里！”
党建国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嘶哑地问王利民问到：
“那……毛熊那边呢？之前不是还能……从他们那儿进点？”
王利民脸色灰败地摇摇头，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别提了。毛熊自己今年也遭了灾，粮食歉收。
虽然勉强联系上了，答应给点‘备用’，但数量少得可怜，杯水车薪。
现在最大的阻力，是那些顽固派，坚决反对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进口粮食，说那是‘饮鸩止渴’，会动摇根基！”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党建国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虽然依旧沙哑，说道：
“刘处长！”
“到！”刘飞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党建国第一次喊他刘处长，肯定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立刻帮我起草一份报告！”
“第一，以民工处和我党建国个人的名义，紧急建议中央，不惜一切代价，立即启动从国外进口粮食！数量，越大越好！”
“第二，我们在明珠（香港）的‘东大贸易公司’，账上还有一部分资金。留下……一百万美金作为应急周转金。剩下的，全部！立刻！用来购买粮食！”
“第三，请外贸部的同志们，王哥！，立刻行动起来！联系枫叶国、袋鼠国、足球国，还有任何能卖粮给我们的国家！货比三家，综合价格、船期、运力，选最快、最便宜、能最大量供应的渠道！要快！争分夺秒！”
王利民看着党建国烧得通红的脸，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安排，觉得自己也要豁出去了。他重重地一点头说：
“好！建国！有你这句话，我老王豁出去了！我这就回去，立刻组织人手摸底！”
说罢，不再有半分迟疑，转身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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