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无攸在篝火余烬旁醒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极度疲惫下强行关机。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夜出乎意料地安全,除了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明声响,并没有任何东西打扰这片废墟的死寂。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确认没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目光扫过皮匠小屋的残骸,看到一些散落的、相对干净的布条,便随手捡起一些,塞进了空间裂缝里——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包扎伤口。
推开早已不存在的“门”,她再次踏入茫茫雪原。该往哪里去?她依旧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能循着心底那份模糊的、仿佛被擦拭过的镜面般朦胧的“熟悉感”,选择一个方向,孜孜不倦地前进。
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又一场风雪。几只外形酷似西方龙、但体型相对小巧的梦魇生物在高空盘旋,它们投下的阴影在雪地上快速掠过,带来一丝不祥的压迫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风衣。不知何时,那些破损撕裂的大缺口已经明显缩小,而细小的裂口则完全消失了,布料仿佛拥有生命般在自我修复,只是颜色依旧呈现灰棕色,未能恢复原本的纯白,像是能量尚未完全补充,或者……沾染的某些东西无法轻易褪去。她将兜帽重新拉起,遮住大半面容,只留下线条清晰的下巴和偶尔抬眼看路时,那双黑玉般却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睛。
一路上,依旧会遇到零散的梦魇生物。它们如同这片雪原上的瘟疫,无处不在。无攸已经习惯了这种遭遇,无需拔出背后的镰刀,仅凭包裹着微光的拳脚,便能轻易将它们摁倒、吸收,化为维持自身存在的微薄养分。
但令她感到一丝意外和悸动的是,她并非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正常”生命。她看到过雪兔在灌木丛中惊惶窜过,听到过冰层下鱼类的游动声,甚至远远瞥见过一只在悬崖上筑巢的、羽毛丰盈的雪枭。这些普通生命的存在,像黑暗中零星的火花,重新点燃了她内心某种几乎熄灭的期望——或许,真的还有活人,像她一样,在这片被梦魇侵蚀的土地上挣扎求存。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不久,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熊怒吼,其中夹杂着人类惊恐的尖叫!
无攸眼神一凝,身体瞬间由静转动,几个轻盈而迅捷的箭步冲上眼前的小雪坡,向下望去。
只见雪坡下方的洼地里,一片狼藉。几个穿着厚实但简陋皮毛衣物的人倒在地上,其中一人正痛苦地捂着自己扭曲变形、鲜血淋漓的手腕。他们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而他们的对面,是一头体型异常高大、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巨熊!
这绝非普通的野兽。它浑身覆盖着暗紫色的、如同金属般的甲质皮肤,上面遍布着狰狞的尖刺,周身缭绕着浓郁的不祥紫色气息——又是一头梦魇生物,梦魇熊!它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群渺小的猎物,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发出威胁的低吼,作势就要再次扑上!
那些幸存者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尽管双腿都在剧烈颤抖,却依然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受伤同伴的身前,用带着哭腔的破音大喊:“有人吗?!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无攸的目光快速扫过这支陌生的队伍,他们的装备和惊恐的神情不似作假。没有时间犹豫了。
就在梦魇熊后肢发力,准备将面前的人类撕碎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的小坡上疾冲而下!无攸奔跑中反手探向背后,“咔”的一声轻响,磁吸装置解锁,那柄比她人还高的晶体共存结晶镰刀已被她握在手中。她借着冲势猛地蹬地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幽蓝色的晶体刃面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冰冷而致命的弧线!
“呲啦——!”
一声利刃切过坚韧物质的闷响。
梦魇熊那硕大、覆盖着尖刺的头颅,与它的身躯瞬间分离!紫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涌出,那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随即轰然倒地,震起一片雪尘。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无攸出现到巨熊毙命,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那几个幸存者完全愣住了,脸上还保持着极度惊恐的表情,眼神却已凝固,呆呆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手持巨大奇异镰刀、兜帽遮面的身影,以及她脚下那具迅速开始消散的梦魇熊尸体。
无攸轻盈落地,镰刀刃尖点地,发出轻微的“铮”鸣。她转过身,看向那几个惊魂未定的人,用那低沉磁性的御姐音平静地问道:“没事吧?”
这时,那几个幸存者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术,猛地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交织,让他们几乎瘫软在地。“没、没事!谢谢!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领头那人连忙说道,声音还在颤抖。
无攸注意到那个捂着手腕的人,鲜血正从指缝不断渗出。她心念一动,从空间裂缝中取出一条刚才在皮匠小屋收集的、相对干净的布条,递了过去。“这个先拿去用吧,止住血。”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做完这一切,她便打算转身离开,继续她那漫无目的的旅程。
“女侠!请等一下!” 那个领头的幸存者见状,急忙喊道,挣扎着站起身。
无攸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请问……您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带着恳切和一丝期盼。
无攸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要去哪里?她自己也不知道。沉默了几秒,她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只是随便走走,找一下我记得的路而已。”
那人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女侠!其实我们几个是附近营地的,出来收集物资,没想到遇到了这头怪物……折损了两个兄弟,现在也有人受伤。” 他指了指受伤的同伴和旁边雪橇车上堆放的一些物资包裹,“如果您没有固定的去处,能不能……能不能请您护送我们一程回营地?我们营地虽然不大,但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救命之恩!”
无攸的目光扫过这几人。他们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恐,伤势也确实需要处理,那辆装载物资的雪橇车在深雪中移动必然艰难。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或许……跟着他们,能找到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也能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尤其是关于“营地”和“活人”的信息。
思考再三,她轻轻点了点头,简洁地回应道:“行,也可以。”
那几个幸存者听闻,顿时喜出望外,连连躬身道谢:“谢谢女侠!谢谢女侠!太好了!这下安全了!”
无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镰刀重新背回身后,磁吸装置再次发出轻微的固定声。她看了一眼梦魇熊消散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小片被污染的雪地,随即迈开脚步,走到了队伍的前方。
“走吧。”她说道,声音平静,为这支险些覆灭的小队,指明了一个确切的方向——回家的路。
无攸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步伐稳定,仿佛不知疲倦。幸存者们拉着装载伤员和物资的雪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看向她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路途并不太平,依旧有零星的梦魇生物被活人的气息吸引而来,但它们的袭击在无攸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她甚至很少动用背后的镰刀,往往只是简单直接的拳脚,包裹着那微弱的幽蓝与紫色混合的能量,便能将扑来的梦魇之物轻易击溃、吸收。这举重若轻的强大,让身后的幸存者们惊叹不已。
漫长的雪原跋涉容易让人疲惫和压抑。或许是为了驱散恐惧,也或许是真的对这位神秘强大的“女侠”感到好奇,队伍中的一人壮着胆子,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搭话。
“女…女侠,您…您今年贵庚啊?” 问完他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连忙补充,“就是…随便问问!”
无攸脚步未停,兜帽下的侧脸看不出表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检索合适的回答。“…记不清了。” 这是实话,无论是作为“管理者12号”漫长而模糊的时光,还是如今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在经历了诸多变故后,都变得难以界定。
“那…您来这片冰原是为了……”
“找人。还有,找路。” 她的回答依旧简洁。
又走了一段,另一个声音带着更大的好奇问道:“女侠,您的武艺真是出神入化!是…是跟哪位高人学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强大?”
这次,无攸的回答稍微具体了些,脑海中闪过了灶幺和哥哥的影子:“跟着我的两个…师傅学的。基本的拳脚和生存,是师傅一教的。更多的战斗技巧和…其他知识,是二师傅教的。” 灶幺那看似粗暴却实用的格斗指导,但哥哥给予的却是最实用的。确实像两位风格迥异的导师。
“那您一个人在这冰原上,是出来历练的吗?”
“也不完全是。” 无攸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原本是跟着二师傅的,但因为某些…变故,被迫分开了。和我妹也失散了。”
众人见她似乎不愿多谈,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接下来的路程,便是在沉默与短暂的休息中交替进行。无攸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守护神,引领着队伍穿越茫茫雪原。
临近黄昏时分,走在最前面的无攸率先停下了脚步。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高大的阴影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道围墙。高度约有十米,由粗糙但坚实的巨石和木材混合搭建而成,墙上间隔一定距离便设有篝火台,跳动的火焰在渐暗的天色中如同指引的灯塔。围墙沿着海岸线延伸,看不到尽头。
“女侠!你看!我们到了!那就是我们的营地!” 身后的幸存者们爆发出激动的欢呼,疲惫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无攸凝视着那道围墙,以及围墙之外那片…诡异的海。
那确实是海,波澜起伏,浪花似乎在空中定格凝固,如同巨大无比的琥珀,或者一幅被按下暂停键的动态画面。没有海浪拍岸的声音,没有海风的咸腥,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蔚蓝,与围墙内隐约传来的人声形成诡异对比。这景象超乎常理,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海…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一个幸存者连忙解释:“女侠您刚来这片区域,不知道也正常。这事儿说来话长,差不多是一年前吧…” 他脸上露出回忆和心悸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几乎所有还存在的沿海势力都突然宣布,这一大片海域归自己所有,要进行某种‘开发’。然后就在海面上打起来了,那叫一个乱啊!”
旁边一人插嘴道:“对对对!我记得有好几百支队伍,都往海洋中心冲!冲在最前面的几支,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据说有好几百…不,一两百人!都是掌握着至高能力的强大能力者!”
最初那人接过话头,语气变得低沉而神秘:“后来,据说那些顶尖的能力者在海洋中心全力爆发,好像是为了破坏中间的某个…‘东西’。然后,就在那一刻,整个海洋就变成这样了,再也没有变化过。时间仿佛在那里停止了。”
无攸静静地听着,眉头微蹙。能力者大战…破坏某个核心…海洋凝固…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海中盘旋,似乎触动了某些极其模糊的记忆边缘。她感觉灶幺似乎曾提到过类似的概念,关于时空的异常固定…
就在这时,沉重的木制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露出了围墙内的景象。
那是一个依托着码头建立起来的小镇。木质结构的房屋鳞次栉比,虽然大多显得简陋甚至破败,但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充满了生机。街道上人来人往,可以看到巡逻的守卫、搬运货物的工人、以及普通的居民。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烟火和鱼腥混合的气味。
然而,更强烈的冲击来自于视觉。
无攸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小镇的布局、那条通往码头的主干道、远处几个熟悉的建筑物轮廓…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呼吸一窒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里…她来过!绝对来过!
只是记忆中的这里,没有这道高大冰冷的围墙,没有如此密集和警惕的人群,海面也不是这般死寂凝固的模样。那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在她那破碎的、属于“基础世界二”的记忆碎片里,火红般少女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一瞬。
“女侠,” 幸存者的声音将她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您先在这里随便看看,休息一下。我们去向城主汇报这次的任务,还有您救了我们的事!城主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请您一定稍等!”
说完,那几人便拉着雪橇,急匆匆地向着小镇中心,那座看起来最坚固、灯火最明亮的建筑走去。
无攸没有阻拦,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和熟悉感。
她独自一人,缓缓走到靠近围墙边的码头区。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夜幕降临。围墙上的篝火和镇内的灯火变得更加明亮,倒映在岸边那片凝固的、如同巨大蓝色琉璃般的海面上,形成一种超现实的光景。
海风静止,唯有小镇的喧嚣在身后作为背景。她望着这片被“定格”的海洋,又回头看了看这座在绝境中顽强生存的码头小镇,心中充满了谜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与她失去的记忆,又有怎样的关联?灶幺和万卷,她们是否也被卷入了这个奇怪的世界?
在小镇度过的这一天,对无攸而言,更像是一场与自身身体的隐秘磨合。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间还算安静、能望见窗外那片凝固之海的小旅馆房间里。成熟体的形态并非第一次出现,但以往多是短暂的力量爆发或拟态他人,总会不自觉地模仿原主的行动模式。而此刻,这具高挑、修长、蕴含着更强力量的身体,是完全属于“无攸”自己的,这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起初,一些细微的动作——比如伸手拿取物品、转身、甚至只是走路时步伐的跨度——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协调,仿佛灵魂与躯壳尚未完全同步。她花了大量时间进行最基础的调整,反复练习着挥拳、闪避、以及最关键的,流畅地拔出和收回背后的结晶镰刀。动作从最初的些许凝滞,逐渐变得圆融自如,直到最后,每一个动作都如呼吸般自然,力量在肢体间流转,再无滞碍。
“幸好,底子还在。”她心想,无论是管理者时期积累的战斗本能,还是后来灶幺的实战点拨与万卷(系统)的理论灌输,都让她能快速适应身体的变化。她甚至开始感觉,那被【诸界枷锁】封印的力量,似乎有了一丝丝松动的迹象,并非量变,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对她自身力量本质的“理解”在回归。
此刻,她正坐在床边,细心地擦拭着晶体镰刀的刃面。紫色的晶体在透过窗户的阴沉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令她稍感惊奇的是,这具身体对严寒的耐受力似乎远超以往,即便只穿着单薄的、正在自我修复的风衣(颜色依旧偏向灰棕),也仅感到些许凉意,而非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谁?”无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声音是习惯性的低沉平静。
门外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带着恭敬:“女侠,是我们,前天您救下的那队人。城主大人现在有空了,想见您一面,当面感谢。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现在随我们去一趟?”
“可以。”无攸起身,将镰刀重新背好,磁吸装置发出轻响。
场景转换,她跟着引路人穿过熙攘的小镇街道,来到一座明显比其他建筑更为高大、坚固的石木结构楼房前。这里人员进出频繁,显得十分忙碌。进入大厅,穿过几条走廊,引路人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敲了敲。
“请进。”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门被推开。房间颇为宽敞,中心区域摆放着三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大沙发,而房间深处则是一张宽大的木制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文件和地图。一个穿着得体、面容带着疲惫却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正伏案疾书。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文件看向门口。
“城主,这位就是前天在冰原上救了我和兄弟们性命的女侠。”引路人连忙介绍。
城主放下笔,站起身,从书桌后绕了出来。他身材不算高大,但步伐沉稳,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度。他走到沙发旁,率先坐下,然后对无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吧。”
无攸微微颔首,依言在旁边的客座沙发上坐下,姿态并不拘谨,却也谈不上放松。
引路人则熟练地走到一旁的茶几边开始准备泡茶。
短暂的沉默后,无攸率先开口,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这个地方,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梦魇生物?”她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自己熟悉的称呼。
“梦魇生物?”城主略微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恍然,“少侠指的,是那些通体紫色,或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怪物吧?原来它们叫这个名字。我们这里,管它们叫‘海虫’。”
“海虫?”无攸对这个称呼感到不解。
“是啊,”城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回忆与凝重交织的神色,“这些鬼东西,大概也是一年多前,和海面凝固差不多同时出现的。就在大海不再动的第二天开始,海面上就不断爬出这种怪物。后来,连陆地上也渐渐出现了。它们……很可怕。胆子小的人靠近了,直接就能吓晕过去。就算胆子大的,也会被它们散发的那种神秘气息影响,感到心悸恐惧。而且,除非能一击毙命,彻底摧毁,否则它们的伤口会快速愈合,极难对付。世道,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变得越来越艰难。如今外面,大大小小的势力内乱不断,几个残存的大国也在为了争夺所剩无几的资源,不断对外发动战争……”
他说到这里,房间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茶水注入杯子的细微声响。城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沉重,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笑道:“哎呀,不好意思,你看我,光顾着说这些了,真是失礼。虽然这次外出探索,他们最终还是失去了两位好兄弟,但多亏了你出手,才保住了剩下的人和宝贵的物资。作为城主,我必须代表营地感谢你。说吧,你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满足。”
无攸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武器在手,能量可以通过“吞噬”补充,水也能自己收集。最后,她开口道:“那就给我二十升淡水,还有一些……比较好的干粮吧。”
城主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的要求如此……朴素。“就这些?你要这些是……?”
“想尝试一些东西。”无攸没有详细解释,只是含糊地带过。她确实想试试,能否利用这些基础物资,结合自己逐渐恢复的控制力,做一些更精细的能量操作,或者仅仅是作为应急储备。
城主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没问题。我会让他们准备好最干净的淡水和营地能拿出的、最有营养、最耐储存的干粮,送到你住的旅馆去。”
他站起身,走回书桌旁,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巧但看起来沉甸甸的绒布袋子,转身递向无攸:“这个,是我个人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无攸接过袋子,入手微沉。她打开系绳,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数十颗切割不算特别精细,却天然璀璨的宝石。有的如同猫眼般内蕴光带,有的则像是将一片微缩的星空封存在了晶体之中,在室内光线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对财富并无概念,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谢谢。”她平静地道谢,将袋子收好。
之后,无攸几乎是有些恍惚地回到了旅馆房间。过程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房间中央,一只手拿着城主额外赠送的一张绘有详细海岸线和未知标记的、略显陈旧的羊皮地图,另一只手则握着那袋沉甸甸的宝石。
她将宝石袋子随手放在桌上,展开了地图。上面精细地描绘了这片凝固海洋的轮廓,甚至标注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和可能是深度或危险区域标记,但她暂时看不出更深的意义,也不明白城主给她这个的用意。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并非完全来自身体,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倦怠,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她不再去思考地图、宝石、梦魇生物或是凝固的海洋,只是无力地向后一倒,将自己摔进了柔软但冰冷的床铺里。
闭上眼睛,窗外小镇隐约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她深深地呼吸着,胸腔起伏,气息逐渐从急促变得悠长,最终完全平稳了下来。房间内,只剩下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在这片陌生又熟悉、危机四伏却暂时安全的土地上,她终于允许自己沉入无梦的睡眠,为未知的明天积蓄力量。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旅店老板告诉无攸,城主答应她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就放在旅店后面那块面向海洋的空地上。
无攸走到旅店后方。这里地势平坦,因为直面那片死寂的凝固之海,平时很少有人来,显得格外空旷寂寥。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两个大家伙:一个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金属储水罐,旁边是一个用厚实防水布紧紧包裹起来的、约一米见方的大包裹。
她走近储水罐,打开顶部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清澈的水面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容量显然远超她要求的二十升,恐怕有四十升之多。她不再犹豫,集中精神,在储水罐前方打开了一个足够宽阔的、边缘稳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空间裂缝。随着她意念引导,沉重的储水罐仿佛失去了重量,缓缓悬浮起来,被那幽蓝的裂隙无声无息地“吞没”,存入她独有的存储空间中。
接着,她走向那个大包裹。解开绑绳,掀开厚重的防水布,这布本身质地不错,她也一并收了起来。包裹里的东西分门别类:一半是切割整齐、颜色深褐、质地坚硬如石、却散发着谷物与油脂混合香气的大块压缩干粮;另一半则是一个坚固的铁皮箱子。打开箱盖,里面一半空间整齐摆放着绷带、消毒药水、缝合针线、以及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是医疗用途的物品;另一半则是诸如多功能刀具、绳索、火镰、鱼钩线轮等野外生存小工具。显然,城主兑现了承诺,给了她最好、最实用的物资。她将这些也一一收纳入空间裂缝,妥善保管。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凝固的海洋。蔚蓝的“水面”波澜起伏,却如同被冻结在时间中的雕塑,无声无息。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开始隐隐约约地从海洋的中心区域传来。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她意识中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牵引力。
她的身体仿佛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双脚不由自主地迈开,向着海边走去。来到岸边,她略一迟疑,试探性地将一只脚踩上了那看似是水、却纹丝不动的“海面”。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脚并没有陷下去,也没有激起丝毫涟漪,而是稳稳地站在了上面!仿佛踩在了一块巨大无比、坚硬却又带着微妙弹性的蓝色玻璃之上。
连无攸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她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只脚也踏了上去。完全站稳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的位置,又望向远方那未知的呼唤源头,一种混合着惊奇、警惕与宿命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开始一步一步,向着海洋的中心走去。脚步落在凝固的浪涛上,发出轻微而坚实的声响,在这片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下雨丝,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兜帽和肩头。但更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随着她的前行,那些落向她的雨滴,在接近她身体一定范围时,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偏转,自动滑向两旁,无法沾染她分毫。连无攸自己都对这无意识中展现出的、精细的能量操控感到意外。
越是深入海洋中心,周围的景象就越是光怪陆离,超乎想象。她仿佛行走在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狂暴海洋的剖面图中:
一颗黑铁铸就的圆形炮弹,卡在两个凝固浪头的尖峰之间,引信似乎还在燃烧的瞬间被冻结。
一大泼海水如同挣脱了重力,悬浮在半空中,里面冻结着几条张着嘴、保持着游动姿态的银色小鱼。一面由数十米高的巨浪组成的、蔚为壮观的弧形水墙矗立在前方,浪墙之中,冻结着破碎的船桨、撕裂的船帆、甚至还有半截扭曲的桅杆和几条惊恐的巨大海鱼。
绕过这面水墙,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窒息——那是一片规模宏大的海战战场被瞬间定格!
无数高大的木质帆船和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舰艇,以各种倾覆、断裂、燃烧的姿态被冻结在浪涛之中。船帆上的破洞、甲板上的裂痕、炮口喷射到一半的火焰与浓烟……一切都栩栩如生,却死寂无声。炮弹在空中划出凝固的轨迹,交错纵横。士兵们保持着战斗或逃亡的姿态,脸上惊恐、愤怒、绝望的表情被永恒定格。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一艘巨大的三桅战舰,竟然头下脚上地“倒吊”在半空中!让它呈现如此诡异姿态的,是一条从海底深处探出的、粗壮如山岳、布满了磨盘大小吸盘的巨大紫黑色触手!那触手紧紧缠绕着船体,将其举离海面,船上的水手们张大了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无攸穿行在这片静止的死亡剧场中,仿佛一个误入诸神战场的幽灵。她绕过倾倒的桅杆,侧身避开悬停在空中的链弹,心情沉重而震撼。
继续前进,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让她倍感熟悉的轮廓——那是一个由无数粗糙而巨大的白色石块垒砌而成的、直径惊人的环形建筑,如同一个古老而神秘的祭坛,矗立在凝固海洋的中心。
就在她看清那石环的瞬间,脑海中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确认和分析意味的提示音:
`系统:检测到高浓度时空固定力场源。识别关键地标——界域石环。数据库比对完成。`
`系统:世界坐标锁定!已确认当前所处世界层为——基础世界二!`
基础世界二!她竟然来到了这里!
而更令人震惊的景象,还在石环之后。
当她绕过最后的阻碍,走到石环边缘向内望去时,眼前的场景让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石环所包围的,并非实心的海面,而是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盆地”!这盆地完全由向下凹陷、却同样凝固的海水构成,仿佛一个蓝色的、无比巨大的漏斗。她的目光顺着这海水构成的漏斗壁向下,一直看到了“底”——
那并非黑暗的海床,而是在盆地最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已经破裂的方尖石碑!石碑通体呈现暗金色,表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此刻却从中断裂,巨大的碎块依靠着某种残余的力量勉强悬浮着,围绕着一个核心缓缓旋转。石碑下方原本应有的、用于承载它的巨大圆形平台,也早已四分五裂,碎片东一块西一块地飘荡在四周。
更令人心悸的是,抬头向上看,一道原本应该连接着方尖碑顶端、直冲天际的、粗如山脉的巨型银色锁链,已然断裂!断裂的两截如同死去的巨蟒,无力地垂落、定格在天空中。而在锁链断裂处的上方,一道横亘天穹的、巨大的紫色空间裂缝,如同世界的一道狰狞伤疤,不断从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滴落下来,却在半空中也被定格,形成一串串血红色的、倒悬的瀑布,诡异而恐怖。万幸的是,那道裂缝中,暂时并没有梦魇生物爬出。
`系统:确认目标——世界稳定锚(方尖碑形制)已严重损毁。检测到高浓度耶梦加得残留能量反应与大规模时空悖论冲突痕迹。此为“海洋静止”事件直接原因。`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一年前的争夺、能力者的决战、被破坏的“某个东西”……原来就是这维系世界平衡的“稳定锚”!
无攸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破碎的方尖碑底部,那块最大的、尚算完整的圆形平台碎片上。
那里,有两个人影。
他们似乎站在平台的边缘,正仰头看着那断裂的锁链和滴血的天空裂缝,背影在巨大废墟的映衬下,显得渺小而孤寂。
无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无数疑问,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由凝固海水构成的、陡峭而光滑的“盆地”斜坡,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走向那破碎的世界之锚,走向那两个神秘的身影。她的脚步很轻,仿佛怕惊醒这片被冻结在毁灭瞬间的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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