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露在孤儿院门口哭到嗓子发哑,夕阳把他小小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孤单的尾巴。风卷着落叶飘过他脚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扯着嗓子喊“三姐”,喊到最后,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掉。
没人再来哄他。以前奶奶在的时候,他一哭,奶奶就会把他搂进怀里,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大哥会把他扛在肩上,跑着转圈,直到他破涕为笑;二哥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糖塞给他,让他含在嘴里;三姐会拉着他的手,带他去捡亮晶晶的石头;四姐会给他画小老虎,逗他开心。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天黑透的时候,孤儿院的阿姨把他抱了回去。他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软塌塌地靠在阿姨怀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打湿了阿姨的衣襟。
从那天起,海露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人,也不再爱笑,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的小床上,抱着膝盖发呆。晚上睡觉,他常常在梦里哭醒,醒来时发现被子湿了一大片,胸口还闷闷地疼。他不跟别的孩子玩,别人凑过来跟他说话,他就把头埋得更低,像只受惊的小兽。
孤儿院的饭他吃得很少,总是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阿姨劝他多吃点,他也只是摇摇头,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光。
日子像孤儿院院子里的积水,沉闷地过着。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花开了,别的孩子都跑去摘花玩,只有海露依旧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两块半银锁,指节都泛白了。
他常常会对着银锁说话,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大哥,你什么时候出来呀?”“二哥,你还记得要回来找我吗?”“三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四姐,你过得好吗?”
问完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只有眼泪悄悄地掉在银锁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半年后,一个坏消息传来——孤儿院因为资金不足,要倒闭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本就平静不下来的水面。孩子们慌了神,哭的哭,闹的闹,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海露依旧很安静,只是眼神里的茫然更重了些。他想,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了,他又要去哪里呢?
孤儿院解散那天,孩子们被各自的亲戚接走了,没有亲戚的,就被送到了别的地方。海露谁也没有来接,他就那样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被一点点搬空,心里没有难过,也没有害怕,只剩下一片麻木。
最后,院长给了他几块钱,拍了拍他的头:“孩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海露拿着那几块钱,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门外的世界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比孤儿院里还要冷。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钱很快就花完了,他开始饿肚子。起初,他还会不好意思,只是偷偷捡别人扔掉的馒头吃。后来,饿极了,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睡在桥洞下,或者废弃的屋檐下,晚上冷了,就蜷缩成一团,把那两块半银锁紧紧贴在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汲取一点温暖。
街上有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也是无家可归,靠着偷东西、抢别人的食物过活。他们看到海露孤零零的,就把他拉进了团伙。
“跟我们混吧,有吃有喝,没人敢欺负你。”领头的是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脸上带着一道疤。
海露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不好,可他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从那天起,海露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会抱着姐姐的腿哭的小不点了。他学会了跟在那些大孩子后面,抢别人的东西,学会了说谎,学会了打架。他的脸上常常带着伤,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和年龄不符的凶狠和冷漠。
他不再每天对着银锁说话了,只是把它藏在贴身的口袋里,像是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偷偷拿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一眼,然后很快又藏起来,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人发现他心底那点残存的柔软。
有一次,他们抢了一个小女孩的糖葫芦,小女孩哭得很伤心,像极了当初的自己。海露心里动了一下,想把糖葫芦还给她,却被领头的男孩推了一把:“看什么看?想当好人?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海露低下头,把那句“还给她”咽了回去,默默跟着他们走了。从那以后,他变得更沉默,下手也更狠了。
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说脏话,学会了用冷漠伪装自己。别人都叫他“小狼”,说他像狼一样狠,一样没有感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些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一个多么害怕孤单的孩子。他常常在梦里回到那个有奶奶、有哥哥姐姐的小院,梦里奶奶在做饭,大哥在修东西,二哥在看书,三姐在梳头发,四姐在画画,他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可每次醒来,都只有冰冷的桥洞和呼啸的寒风。
这天,他们又在街上抢东西,被一群大人追打。海露跑得慢了点,被一个大人抓住了胳膊,狠狠打了一巴掌。
“小野种!不好好做人,学人家抢东西!”大人骂道。
海露像被激怒的小兽,挣脱开来,一口咬在大人的胳膊上,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大人疼得叫了一声,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海露趴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大人,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大人们走后,领头的男孩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行啊,小狼,够狠!”
海露没说话,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身往桥洞走去。
走到半路,他摸了摸胸口,那两块半银锁还在。他掏出来,看着上面模糊的花纹,突然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只知道,他好像离那个曾经的家,离那些曾经的约定,越来越远了。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他把银锁重新藏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他得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
只是在某个深夜,他偶尔会想起奶奶的玉米糊糊,想起大哥的肩膀,想起二哥的银锁,想起三姐的手,想起四姐的画,然后在心里默默地问一句:你们,还记得我吗?
桥洞外的月亮很圆,却照不亮他心里的黑暗。他像一株生长在街头的野草,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没人知道他的过去,只能在风雨里,倔强地、孤独地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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