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咔哒”声,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车内车外分割成两个世界。林家老宅那扇厚重的铸铁大门在她仓促的身影没入后,也缓缓掩上,最终严丝合缝,将门内温暖的灯光与门外沉沉的夜色彻底隔绝。
车内,顾怀笙并没有立刻吩咐司机离开。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坐姿,如同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隔着一尘不染的防弹车窗,目光沉静地追随着那个已然消失的背影所在的方向。林家宅邸门廊那盏复古壁灯,在深沉的夜色中固执地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像一个遥远的、与他周身冰冷气场格格不入的、关于“家”的模糊梦境,温暖,却触不可及。
周谨通过内线电话低声请示,声音在绝对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顾总,是回公司还是……”
“等着。”顾怀笙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内线悄然切断。
车厢内重新陷入了绝对的、几乎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寂静。只剩下他自己均匀却比平日稍显缓慢的呼吸声,以及……肩头那片皮肤和布料之下,顽固残留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妙的知觉记忆。
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感已然消失,但一种奇异的、被依赖过的触感印记却仿佛烙在了那里。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发丝扫过颈侧时那细微的痒意,温热呼吸拂过皮肤时带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气,以及她全身重量信任地交付过来时,那份不容忽视的、柔软而又真实的存在感。
他缓缓地、再次刻意地活动了一下那侧依旧带着清晰酸麻感的肩膀,关节处传来细微的“咯吱”声,在寂静中异常分明。这生理上的不适,像是一个确凿的证据,反复提醒着他,方才那一段路程,并非他疲惫时产生的错觉。
然后,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细想的、近乎无意识的动作——抬起右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探究的意味,轻轻捻了捻方才被她依靠过的、左侧西装肩部的羊毛面料。
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而冰凉,是顶级面料固有的质感。然而,在他的感知里,那片区域却仿佛与周围的布料不同,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体温,以及那清雅的、与车内雪松香氛顽强抗衡的冷梅与墨香交织的气息。这气息很淡,淡到几乎可以被认为是幻觉,却又固执地萦绕不散,如同她那个人,看似温婉易碎,却总能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方式,侵入他严密防守的领域。
这份短暂的、完全出乎意料的亲密接触,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他常年冰封心湖的石子。湖面或许凭借其深厚的惯性与冷静,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不见丝毫涟漪。但那颗石子,却已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沉入了最深、最暗的湖底,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会改变湖水的化学成分,不会掀起惊涛骇浪,但它就在那里,一个坚实的存在,一个无法被抹去的坐标,默默见证着方才那场无声的、却足以撼动冰层根基的震荡。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变量,精于计算得失,与人永远保持着最安全的、经过精确测量的距离。他将情绪视为需要被严格管理的风险,而非值得探索的领域。然而,这份全然的、毫无算计与防备的依赖,带着鲜活体温和清浅呼吸的靠近,却以一种他无法用任何现有公式或商业模型来解释的方式,精准地绕过了他所有理性的防御工事,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遗忘的、甚至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角落。
这不属于他人生蓝图中的规划,不在他精心构筑的秩序之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变量”。按照他一贯的行事准则,他应该冷静地分析其潜在影响,然后将其纳入可控范围,或者……直接排除。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中竟生不出一丝一毫想要“排除”的念头。这份意外,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意,似乎……并不令人讨厌,甚至,隐隐勾起了他一丝探究的欲望。
他收回停留在窗外那片暖光上的目光,眸色深沉如窗外化不开的浓稠夜色,所有翻涌的思绪被完美地禁锢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后,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捻过西装肩头的指尖,在收回身侧时,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握住什么,最终却只是虚空地收拢。
“回公司。”他最终对前方沉声吩咐,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毫无波动的冷峻与平稳,听不出丝毫方才内心经历的波澜。
劳斯莱斯如同一个忠诚的黑色幽灵,再次无声地滑入沉沉的夜色,引擎启动的微响迅速被城市的背景噪音吞没。车身载着那个依旧挺拔冷峻的身影,驶离了这片弥漫着温暖与安宁气息的区域,向着冰冷、高效、属于他的商业帝国核心驶去。
车外,林家老宅的灯光在夜色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后视镜的视野里。
然而,那份短暂的温暖与赧然,那份肩头残留的微妙触感,以及那份悄然滋生、尚未被主人完全明晰的复杂回响,却如同被夜风携走的种子,无声地飘散,落入了心田的某个角落。
高潮已然盛大落幕,而情感的余韵,正如同这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悄然改变着某些既定的轨迹,孕育着无人知晓的、破土而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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