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带来的嘈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病房里陷入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寂静。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只余下光影在墙壁上无声移动。
顾怀笙闭目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被子上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那些所谓的“亲人”贪婪而刻薄的嘴脸,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扎在他本就因伤痛而敏感的神经上。
周谨沉默地收拾好被那几人带来的、显得格外讽刺的果篮和补品,将它们放到角落,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他回到床边,看着顾怀笙冷硬的侧脸,低声道:“顾总,需要我……”
“不用。”顾怀笙打断他,声音沙哑而疲惫,“跳梁小丑而已。”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辽远的天空,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厌弃。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来自家族内部的明枪暗箭,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迫不及待,在他重伤未愈时就找上门来。
这种被豺狼环伺的感觉,让他胸腔里那股必须尽快强大的欲望,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动了动,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闷痛。他看向周谨,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把棋盘拿来。”
周谨微微一愣。这个时候下棋?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依言将那个精致的木制棋盘和两盒云子再次摆到了移动桌板上,推到顾怀笙面前。
顾怀笙用未受伤的左手,拈起一枚黑子,看也未看,便“啪”地一声,落在了天元之位。
攻势凌厉,不带丝毫犹豫。
林舒安不在,无人与他对弈。这只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较量。
他执黑,也执白。
左手与右手互搏。
黑子落下,带着一股压抑的戾气,攻势迅猛,如同他此刻想要摧毁那些碍眼之物的心情。白子随即跟上,沉稳厚重,步步为营,试图化解那凌厉的杀伐,如同他理智的一面在告诫自己需要忍耐与筹谋。
棋子落盘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
周谨安静地侍立在一旁,看着顾怀笙沉浸在棋局之中。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甚至因为专注和背后的疼痛而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紧紧盯着棋盘上的每一次攻防转换。
这不再是一场消遣,而是一种宣泄,一种整理思绪的方式。他将内心的焦躁、愤怒、算计,全部倾注到了这方寸棋盘之上。
黑子攻势如潮,白子守得固若金汤。
黑子剑走偏锋,白子以柔克刚。
黑子试图屠龙,白子巧妙做活。
棋局变幻莫测,如同他此刻面临的复杂局面。外有赵明辉残余势力的隐患,内有顾美琳之流的虎视眈眈,远方还有她需要独自面对的林家风云……
每一步,都需谨慎。每一局,都关乎全局。
阳光缓缓移动,将他的影子拉长。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但他浑然未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无声的厮杀之中。
最终,棋局以极其微弱的优势,黑棋胜。
顾怀笙看着棋盘上纠缠在一起、几乎分不出胜负的黑白子,久久没有说话。他缓缓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胸膛微微起伏,脸上的戾气似乎随着这局棋的结束而消散了些许,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他抬起手,用指尖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周谨适时地递上温水和毛巾。
顾怀笙接过,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握着温热的杯壁,感受着那点暖意透过掌心传入冰冷的身体。
“告诉陈医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平静,“明天的复健,照常。”
周谨心中一震。陈医生明确要求静养一周,但看着顾怀笙那双重新睁开、里面只剩下冰冷决然的眸子,他知道劝阻无用。
“是。”他只能应下。
顾怀笙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落日。
余波未平,暗流涌动。
但他已用这一局静默的棋,重新整理好了心情,坚定了方向。
忍耐,是为了更有效的反击。
静养,是为了更迅猛的出击。
这病房是他的囚笼,也是他的磨刀石。他在这里忍受痛苦,也在在这里积蓄力量。
为了扫清所有障碍,也为了能早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俯瞰这纷扰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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