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透过百叶窗，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柔和的光带。
顾怀笙刚刚结束与战略部李勋的简短视频会议，敲定了东南亚报告修改的核心方向。
关闭电脑，他靠在床头，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略显疲惫的眉心，背后的伤口传来熟悉的闷痛，但尚在可承受范围内。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再次适时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 林舒安 的名字，是视频请求。
顾怀笙指尖微顿，随即划开了接听。
屏幕亮起，林舒安的身影出现在另一端。背景似乎是林家老宅的花园，暮色四合，园灯初上，在她身后晕开柔和的光圈。她穿着舒适的米白色羊绒开衫，长发松散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但眼神清亮，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真实的笑容。
“刚忙完？”她先开了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晚风的轻柔。
“嗯。”顾怀笙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屏幕里她略显倦怠却放松的眉眼上。比起前几次视频里那种全副武装、处于战斗状态的紧绷，此刻的她，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我这边也刚结束。”林舒安微微侧身，让镜头扫过身后隐约可见的庭院景致，“总算把族老们那边暂时安抚住了，几个空缺的位置也初步定了下来，虽然过程有点……曲折。”她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但眼神里是尘埃落定的从容。
顾怀笙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插话。他能想象到那所谓的“曲折”背后，是怎样的博弈与较量。但她此刻云淡风轻的语气，让他知道，她已然掌控住了局面。
“你呢？”林舒安将话题转向他，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色还是不太好。今天感觉怎么样？复健……”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改口道，“……陈医生怎么说？”
她注意到了他之前对“复健”二字的回避。
顾怀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渐沉的落日，语气平淡：“老样子。”
依旧是那三个字，但不知是不是林舒安的错觉，他今天的语气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和焦躁，多了一丝……认命般的平静？
林舒安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看着屏幕里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夕阳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显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时，周谨端着一个白瓷炖盅走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顾怀笙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
顾怀笙的目光落在那个炖盅上，没有动。
屏幕那端的林舒安却看到了，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是厨房送来的汤？你晚上就吃这个？”
“……嗯。”顾怀笙含糊地应道，似乎没什么胃口。
林舒安看着他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看了看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忽然说道：“你把镜头转过去一点，对着汤。”
顾怀笙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用未受伤的左手，略显笨拙地将手机镜头调整了一下，对准了那个冒着丝丝热气的炖盅。
“看起来火候不错。”林舒安评价道，语气自然，“你尝尝看，温度应该刚好。”
顾怀笙看着屏幕里她带着鼓励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掀开了炖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道弥漫开来。他用勺子舀起一勺，汤汁清亮，色泽诱人。
他正要送入口中，却听到林舒安又说：“等一下。”
他动作顿住，看向屏幕。
只见林舒安也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碗和勺子，对着镜头，舀起一勺看不见的“汤”，做出一个吹气的动作，然后送入口中，还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品尝。
“味道应该还行。”她对着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顾怀笙看着她这略显幼稚的举动，先是怔住，随即，一股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深邃的眼底极快地漾开一圈涟漪，转瞬即逝。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就着勺子，将那一口温热的汤喝了下去。汤汁醇厚，带着当归和黄芪特有的微苦回甘，熨帖着空乏的胃袋，也仿佛驱散了一丝身体的寒意。
他沉默地，一勺一勺地喝着汤。
屏幕那端，林舒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缓慢而认真的动作。她没有再做出那些夸张的“同步”动作，但她的存在本身，透过这冰冷的屏幕，仿佛成了一种无声的陪伴。
黄昏的光线愈发浓郁，将两人笼罩在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里。
他在这头，沉默地喝着汤。
她在另一端，无声地陪伴。
没有言语，只有偶尔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这顿简单的晚餐，因为这跨越空间的、无声的“共进”，而变得不再单调，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
当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勺子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喝完了？”林舒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轻松。
“……嗯。”
“那就好。”她笑了笑，“我也该去吃点东西了。你……好好休息。”
“……嗯。”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顾怀笙放下手机，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胃里是温热的汤，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她轻柔的声音。
背后的疼痛依旧存在，复健的道路依旧漫长。
但这一刻，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内心深处的安宁。
原来，陪伴有时无需言语，甚至可以跨越山海，存在于一羹一匙的无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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