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来说?”泷川好心的提议。
王礼微摇摇头。
.......
苏笙站在那一片昏昧光影的交界处,此刻被浓重的阴影覆盖,失了所有鲜亮,只余下一片沉郁的暗红,
方才刻意端着的柔婉娇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感情很轻浮?”声音终于艰难地挤出唇齿,低沉而干净,是属于男子苏笙的本音。他。嘴角费力地向上扯了扯,非但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将自嘲刻进了骨子里。
王礼微就站在回廊的另一端,没有立刻回答苏笙那带着刺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终于轻轻摇了摇头,“不轻浮。”
她的声音不高,“苏笙,你只是爱人。”话语里没有预想中的鄙夷或愤怒。
“只是为了一个王礼防,值得吗?”
“值得吗?”
这三个字,如同三根淬了冰的钢针,刺穿了苏笙心脏外那层早已摇摇欲坠的硬壳。
那些被刻意深埋的过往碎片,汹涌地倒灌进来,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他记得父亲铁青的脸。“你今日若敢跨出这门一步,去行那等不知廉耻之事,便再不是我苏家子孙,”
他记得母亲哭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母亲的眼泪滚烫地砸在他的脚背上,灼得他心口剧痛。
他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也带着无法回头的悲凉。
他更记得自己对王礼防动心的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他被对王礼防的情愫吓破了胆,如同见不得光的鬼魅,死死将自己锁在阴暗的阁楼里,隔绝了所有的日光与人。
那样的的感情终究是困人困己。
阳城的夜,喧闹渐歇。
苏笙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华丽的女装,精致的妆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斑驳。
白日里孩童们指指点点的嘲笑。
“看,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上,反复回响。
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王礼防脸上那极力掩饰却终究流露出的嫌恶。这眼神像冰冷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痴情和偏执苦苦筑起的堤坝。
身心俱疲,他颓然跌坐在一家早已打烊的胭脂水粉铺外的石阶上。华丽的裙裾委顿于地,沾上了尘土。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攫住了他,比任何人的嘲笑都更甚。
“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沙哑,那是他许久未用的本音,带着全然的疲惫和不自在。
他抬手,狠狠拔下头上那支缀着流苏的步摇,泄愤般用力掷在地上。金玉相击,发出清脆又凄凉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关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苏公子?你没事吧?”
苏笙猛地抬头。逆着店铺檐下挂着的灯笼微弱的光,他看见了王礼微那张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没有惊恐,没有嫌恶,只有纯粹的担忧。
那双眼睛,清澈地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
“是你?”苏笙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妖媚的笑,却失败了。
他垂下眼,避开王礼微的目光,声音带着自嘲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颓然,“怎么,来看我这个‘怪物’的笑话?”
王礼微没有回答他的自嘲,只是目光落在他被泪水晕花妆容的脸颊和被扯乱的发髻上,又看了看地上的步摇。他弯腰,默默地将步摇捡了起来,握在手里,然后平静地问:“这么晚了,苏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苏笙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平静地忽略他尖锐的话语。他带着点赌气意味地回答:“我在胭脂店铺门口不买胭脂,乘凉吗?”
王礼微看了看紧闭的店门,又看了看苏笙花掉的脸,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地上凉,先起来吧。我知道后门,掌柜的我认识。”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邀请一个普通朋友。
苏笙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的手,又看了看王礼微澄澈的眼神,一种混杂着诧异酸,楚和一丝微弱暖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借着王礼微的搀扶站了起来。
王礼微果然熟门熟路地带着苏笙绕到后巷,敲开了店家的后门。昏黄的灯光下,王礼微向睡眼惺忪的老掌柜低声解释了几句,便扶着苏笙进了小小的内室。
没有多余的言语,王礼微找来干净的湿帕子,动作轻柔地地擦去苏笙脸上已经花掉的厚重香粉和泪痕。
、他的动作很小心,擦净后,他又打开一盒的胭脂,用指尖蘸取少许,均匀地点染在苏笙苍白的脸颊和唇上。
“好了。”王礼微轻声说,将一面磨得光滑的铜镜推到苏笙面前。
镜中映出一张脸。褪去了刻意堆砌的浓妆,洗净了泪痕,只留下恰到好处的胭脂点染。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不再是妖异浓艳的花魁,而是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苏笙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必依靠厚厚的脂粉,自己的容貌也能如此耀眼。
“苏公子本来就长得极为好看,”王礼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诚恳,“其实不必涂那么多东西遮掩的。”他顿了顿,看着苏笙镜中的眼睛,“胭脂钱,不用给了。我其实挺佩服苏公子的。”
苏笙猛地转头:“佩服我?”
“嗯,”王礼微点点头,眼神坦荡,“佩服你敢为心中所爱,做到这一步。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点笨拙的敬意。
咖啡馆里,王礼微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晕,那是他记忆中苏笙少有的的暖色。
“自那以后。”王礼微的声音在泷川的咖啡香气中继续,“苏笙来寻王礼防时,便常会绕到我这边坐坐。有时是补个妆,有时只是说说话。”
他停顿了一下,“他说,在我面前,我莫名地觉得放松。不像面对王礼防时那样,带着讨好和紧绷的艳丽。”
“他觉得我不普通,甚至开玩笑说,我大概是老天爷看他可怜,派来给他排忧解难的。”
王礼微的魂体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只是阳城里,关于我和他,还有王礼防的流言蜚语,也渐渐传开了。说苏笙不仅痴缠王家大公子,连小公子也不放过,真是荒唐透顶。”
“我很自责,觉得是我连累了他。”王礼微的语气充满了懊悔,“我找到他,想道歉。他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嘴角带着几分的自嘲:‘小孩子,想什么呢?我都是这样的人了,还在乎这点风言风语?虱子多了不痒。’”
我看着他那张无论何时都美得惊人的脸,忍不住反驳,“不是的,苏笙!”
我那时大概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才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个敞亮的人,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为了自己认定的感情,什么都豁得出去,这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强多了。”
苏笙当时正对着铜镜,试图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抿好。
听到王礼微这番话,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镜中映出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裂开一丝缝隙。他沉默了许久,带着点复杂的鼻音:“小孩子,你真是。”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梳子随意地往后一递,“算了。你过来,帮我梳梳头发吧,后面我总弄不好。”
王礼微有些笨拙地接过梳子,走到苏笙身后。
苏笙的发丝浓密乌黑,如同上好的绸缎。
王礼微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动作很轻,生怕扯痛了他。
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只有木梳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王礼微看着镜中苏笙安静垂眸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苏笙,你说你不介意王礼防买胭脂水粉去哄别的女子开心,是真的一点都不心闷吗?”
苏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王礼微鼓起勇气,继续说着自己的观察:“还有你明明那么怕痛,王礼防有时不耐烦,扯到你头发时,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自己梳头发总是毛毛躁躁,绾个髻都容易散,可你每次给王礼防梳发,却总能一丝不苟,不出半点差错。”
镜中的苏笙,嘴角那点自嘲的弧度渐渐消失了,审视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小孩子,眼睛倒是挺毒。是啊,纵容大概就是如此吧。明知是毒药,也甘之如饴。”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异常清晰,“那灵药我是认真的。若能变成女子是不是一切就都不同了?”
王礼微梳头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镜中苏笙眼中那近乎偏执的渴望,心中一痛,脱口而出:“若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帮你留意打听。但是苏笙,”他声音带着恳求,“别再这样纵容她了,好不好?”
苏笙没有回应“纵容”的问题,只是沉默着。
苏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准备离开。目光扫过梳妆台,他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缕方才梳断青丝。掏出一方素净的手帕,极其仔细地将那几缕断发包好,收进了袖中。
王礼微不解:“你干什么?掉落的头发而已。”
苏笙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顿住脚步,侧过头。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精致完美的下颌线。他没有看王礼微,只是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干净的调子:
“留着它。提醒我曾如何敞亮地活过。”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袖中的手帕,仿佛里面包裹着稀世珍宝。
“我的容貌,我可是很爱惜的。” 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他抬步融入了夜色,只留下一句带着点促狭的尾音:
“走了走了,不逗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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