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皇城上空最后一丝阴霾,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然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阴煞气息,观星台周遭一片狼藉的战场痕迹,以及东宫内弥漫着的紧张与疲惫,无一不在昭示着现实的无情。皇城在经历了一场近乎颠覆的危机后,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的诡异氛围之中。
东宫,寝殿。
苏璎珞从一片深沉的黑暗中缓缓苏醒。意识回归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全身仿佛被碾碎般的酸痛便席卷而来,让她禁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她尝试移动手指,却感觉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丹田气海空空如也,血脉之力也近乎枯竭,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仪式最后关头,她近乎献祭般地燃烧精血,对自身的损耗达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
“醒了?”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璎珞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皇甫宸坐在床边的紫檀木圈椅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衣袍上沾染了些许尘土和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俊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一直守在此处。
“殿下……”苏璎珞开口,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别说话,先喝点水。”皇甫宸起身,动作略显生涩却小心地扶起她,将一个温热的玉盏递到她唇边。盏中是参了灵药的温水,入口微苦,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滑入喉咙,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和身体的虚弱。
饮下水后,苏璎珞靠在软枕上,缓了口气,才轻声问道:“情况如何?‘镇渊’……”
“暂时平静了。”皇甫宸坐回椅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成功引动了完整盟约之力,将那东西强行压制了回去。昨夜那等规模的异动和邪气爆发,惊动了整个皇城,乃至京畿周边。父皇已被惊动,天未亮就召见了钦天监正和几位值守阁老,目前宫中对外宣称是地龙翻身加之天象异变,勉强将寻常百姓和低级官员糊弄了过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真正核心的人物,心知肚明。今日的朝会,恐怕不会太平静。各方势力,此刻怕是都在揣测昨夜之事的真相,以及……东宫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苏璎珞默然。她明白皇甫宸的意思。昨夜闹出的动静太大,根本不可能完全掩盖。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其他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放过这个试探和攻讦的机会。而她自己,作为仪式的核心执行者,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那些黑袍人……”她想起昨夜突袭的敌人。
“墨影带人清理了现场,击毙邪教徒七人,活捉三人,但那个为首的黑袍人,以及他带来的几个核心手下,见势不妙,动用了一种诡异的遁术,化黑雾逃走了,未能擒获。”皇甫宸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从俘虏口中,或许能撬出些东西。此事,墨影正在加紧审讯。”
他看向苏璎珞,语气缓和了些:“玄青子道长消耗亦是不小,但无大碍,已回居所调息。他让我转告你,你此次损耗过度,伤及本源,需静心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万不可再贸然动用血脉之力,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苏璎珞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虚弱感,苦笑道:“即便想动用,怕也是无能为力了。”她想起昏迷前那个温暖的怀抱,抬眼看向皇甫宸,轻声道:“多谢殿下……昨夜护持。”
皇甫宸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道谢,随即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你是我东宫的太子妃,护你周全,是分内之事。况且,昨夜若无你舍命维持仪式,后果不堪设想。于公于私,本宫都该谢你。”
他的话虽依旧带着储君的矜持与距离,但比起以往纯粹的利用与权衡,终究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真切。共同经历生死,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墨影的声音:“殿下,娘娘,药煎好了。另外,宫里有旨意传来。”
皇甫宸起身:“进来。”
一名容貌清秀、眼神沉稳的侍女端着药碗低头走进,她是皇甫宸的心腹之一,名唤青黛,精通药理,负责照料苏璎珞的起居和伤势。她将药碗恭敬地放在床头小几上,然后垂手退到一旁。
墨影随后进入,他脸色凝重,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肃杀之气,显然审讯工作并不轻松。他先向皇甫宸和苏璎珞行礼,然后低声道:“殿下,娘娘。陛下口谕,召太子殿下即刻前往紫宸殿见驾。另外,关于昨夜俘虏的初步审讯结果……有些棘手。”
皇甫宸眉头微蹙:“说。”
墨影看了一眼苏璎珞和旁边的青黛。皇甫宸道:“无妨,直说。”
“是。”墨影沉声道,“那三名活口,皆是心智被控的狂信徒,寻常审讯手段效果甚微。属下动用了一些……非常之法,才勉强撬开一人的嘴。据其零碎供述,他们隶属一个名为‘幽冥宗’的秘密组织,信仰一位被称为‘幽冥之主’的邪神,认为现世污浊,唯有打破现有秩序,迎接‘幽冥之主’降临,方能获得永恒解脱。”
“幽冥宗?”皇甫宸眼中寒光一闪,“从未听说过。继续。”
“昨夜袭击,是早有预谋。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破坏仪式,更想趁机夺取太子妃娘娘……或者,是娘娘身上的某样东西。”墨影的语气带着不确定,“那俘虏神志不清,反复念叨‘钥匙’、‘门扉’、‘归位’等词语,具体所指,尚不明确。至于那黑袍人的身份,俘虏只知其是宗内‘引路使者’,地位不低,具体来历,一概不知。”
钥匙?门扉?归位?苏璎珞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原本戴着母亲留下的银镯。仪式之后,银镯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光泽内敛,触手温润,仿佛与她的联系更加紧密了。难道与这有关?还是与苏氏一族的血脉秘密相关?
皇甫宸沉吟片刻,冷声道:“幽冥宗……引路使者……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加大审讯力度,务必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关于这个组织的架构、据点,以及他们与朝中何人有所勾结!”
“是!”墨影领命,顿了顿,又道:“殿下,陛下那边……”
皇甫宸整理了一下衣袍,对苏璎珞道:“你好生休息,按时服药。外面的事,有本宫。”他的目光在她苍白虚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带着墨影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璎珞和侍立一旁的青黛。
“娘娘,药快凉了,请用药。”青黛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用银匙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苏璎珞面前。
药汁乌黑,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苏璎珞接过药碗,没有犹豫,一口气将药饮尽。剧烈的苦味在口中蔓延,但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比起昨夜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这肉体的苦楚,实在算不得什么。
青黛递上清水给她漱口,又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为她擦拭嘴角,动作轻柔熟练。“娘娘元气大伤,这药是玄青子道长亲自开的方子,用了库房里最好的老参和灵芝,固本培元最是有效。只是娘娘需切记,万不可再劳神动气,需得静养。”
苏璎珞靠在枕上,微微颔首:“有劳你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侍女,心中明白,这既是皇甫宸的照顾,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经历了昨夜,东宫对她的重视和防备,恐怕都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闭上眼,试图内视己身。体内情况确实糟糕透顶,经脉多处受损,气血两亏,原本如溪流般流淌的血脉之力如今只剩下一丝细若游丝的热气,在干涸的河床中艰难蠕动。母亲留下的银镯安静地戴回腕上,似乎与她的血脉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清凉气息正极其缓慢地渗入她的经脉,滋养着受损之处,但这过程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苏氏的守护……‘镇渊’的秘密……幽冥宗的觊觎……”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她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再也无法脱身。而想要在这漩涡中活下去,查明真相,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恢复甚至提升实力,是唯一的途径。
紫宸殿内,气氛肃穆。
龙椅之上,皇帝皇甫桀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殿下躬身而立的太子时,带着一种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几位重量级的阁老和皇子亲信大臣分列两旁,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张力,却显示出此刻的不寻常。
“宸儿,”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却自带威严,“昨夜皇城异动,地裂天变,邪气冲霄,闹得人心惶惶。钦天监奏报,异象源头,似乎与你东宫所在的方位,关联不小。你,有何解释?”
皇甫宸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神色平静,从容不迫地躬身答道:“回父皇,昨夜确有妖邪之辈,趁天地气机紊乱之时,欲引动皇城之下沉积的阴煞之气,图谋不轨。儿臣察觉有异,为保皇城安宁,率东宫属臣及玄青子道长前往镇压。一番激战,终将妖邪击退,并借历代先皇遗留之阵基,暂时稳定了地脉。惊动圣驾,儿臣罪该万死。”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主要功劳归于“历代先皇遗留阵基”,巧妙地将苏璎珞和苏氏盟约的存在淡化,突出了东宫护卫皇城的职责和功绩,同时将“镇渊”的本质模糊为“沉积的阴煞之气”。
皇帝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未置可否。这时,一位身着紫色朝服、面容儒雅的中年官员出列,乃是吏部尚书,亦是二皇子皇甫骁的岳丈,林文正。他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勇担重任,护卫皇城,其心可嘉。然,昨夜动静实在过大,皇城之内竟有如此规模的妖邪作乱,东宫事先是否有所察觉?若已察觉,为何不及早上报,以致酿成如此惊变,使百姓惶恐,朝野不安?此乃其一。其二,太子殿下提及借助先皇阵基,不知是何阵基?臣等为何从未听闻?殿下调动力量,涉及皇城根本,是否应事先禀明陛下,更为稳妥?”
这番话,看似关心国事,实则句句机锋,直指太子擅自动用未知力量、事前隐匿不报、致使皇城陷入险境的责任。
皇甫宸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林尚书所言甚是。妖邪行事诡秘,东宫亦是昨夜异象初显时才有所察觉,事态紧急,不及详奏,儿臣只能先行处置,此乃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至于先皇阵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文正,“乃皇室秘辛,关乎社稷根本,非儿臣可擅专透露。儿臣亦是在玄青子道长协助下,才得以勉强引动,其详请,或可询问道长,或……查阅宫内秘档。”
他将皮球踢给了玄青子和皇室秘档,既保全了苏璎珞的秘密,又显得合情合理。玄青子德高望重,且是方外之人,皇帝也不会轻易深究。而皇室秘档,更不是这些大臣可以随意查阅的。
龙椅上的皇帝依旧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殿内众人的心上。半晌,他才缓缓道:“罢了。既然危机已暂解,宸儿亦是为了皇城安危。至于阵基之事,确属皇室机密,不必再议。然,妖邪竟能潜入皇城核心作乱,京畿防卫、宫内巡查,皆有疏漏!相关人等,一律严查重处!宸儿,你既负责此事,后续清查妖邪余孽、安抚民心之事,也由你一并主持,务必给朕、给满朝文武、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儿臣,领旨!”皇甫宸躬身应下。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皇帝虽然起了疑心,但并未深究,反而将后续处理的大权交给了他,这既是一种考验,也是一个机会。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调查幽冥宗,并清理皇城内可能存在的眼线。
退朝后,皇甫宸刚走出紫宸殿,二皇子皇甫骁便笑着迎了上来:“皇兄昨夜辛苦了。真是好大的手笔,竟能平息那般天地异动,皇弟佩服。”他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和冷意。
“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皇甫宸淡淡回应,“倒是二弟,消息灵通,这么快便知晓是‘平息异动’,而非寻常地动。”
皇甫骁笑容不变:“皇兄说笑了,那般景象,任谁看了都知非同小可。只是……不知皇兄动用的是何种秘宝或阵法,竟有如此威力?若是能用于边关军镇,抵御外辱,岂非社稷之福?”
“二弟心系边关,忠心可嘉。”皇甫宸不为所动,“然此法涉及皇室根基,非寻常手段可比,不可轻动。二弟若有心边事,不如多关注兵部粮草调配,方是正道。”说完,他不欲多言,微微颔首,便径直离去。
看着皇甫宸离去的背影,皇甫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低声对身旁的心腹道:“去查,昨夜东宫那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还有,那个幽冥宗……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接下来的几日,皇城表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暗地里,各方势力的角逐却更加激烈。皇甫宸以清查妖邪余孽为名,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玩忽职守的禁军和内侍官员,其中不乏其他皇子安插的棋子,引得怨声载道,却也暂时巩固了东宫对皇城部分区域的掌控力。
而对幽冥宗俘虏的审讯,在墨影不择手段的逼供下,终于又取得了一些进展。虽然核心机密依旧未能探知,但确认了这个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渗透了江湖,在朝中似乎也有位高权重者为其提供庇护。更重要的是,从一个俘虏癫狂的呓语中,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地名——“北溟幽穴”。
与此同时,苏璎珞在东宫静养。有青黛的精心照料和玄青子不时送来的一些温养元气的丹药,她的身体恢复速度比预期要快一些,虽然依旧无法动用力量,但至少已能下床缓步行走。皇甫宸每日都会抽空来看她一次,有时只是简单询问病情,有时则会提及朝中和调查的一些进展,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平淡而必要的交流中,似乎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默契。
这日午后,苏璎珞感觉精神稍好,便让青黛扶着她到寝殿外的小花园中散步晒太阳。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体内的阴寒之感。她坐在石凳上,看着园中几株不畏严寒、傲然绽放的腊梅,怔怔出神。
忽然,她腕上的银镯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感应,如同涟漪般传入她近乎枯竭的心神。这感应并非来自皇城之下被镇压的“镇渊”,而是指向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方向,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呼唤之意。
几乎在同一时刻,皇甫宸快步从外面走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异样。他挥退青黛,走到苏璎珞面前,沉声道:“刚收到墨影从北境加急传回的消息。他根据审讯得到的线索,派人暗中查探了‘北溟幽穴’的相关记载……”
他顿了顿,看着苏璎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地方,似乎与你苏氏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古籍残卷中提到,那里可能是苏氏先祖最初发现并封印某种‘幽冥裂隙’的所在地之一,也是……你们这一族力量的部分源头。”
苏璎珞猛地抬头,腕间银镯的微弱感应与皇甫宸的话语瞬间重合。她心中剧震,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幽冥宗的目标,苏氏的宿命,乃至“镇渊”的秘密,难道最终都指向了那个遥远的“北溟幽穴”?
阳光依旧温暖,腊梅依旧芬芳,但苏璎珞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牵引。她的休养,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新的风暴,正在遥远的北境酝酿,而她和皇甫宸,注定要被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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