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沉默地站在祭坛之上,脚下是赫迪恩斯未冷的躯体,耳边是渐渐平息但仍间或响起的惨叫与兵刃磕碰声。硝烟与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昔日充满异域美感的庆典场地,此刻已是人间炼狱。伊利亚斯被希芙娜紧紧搂在怀中,孩子那双蓝紫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父亲的尸体,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
『为了不影响观感,给你讲讲这之后的故事吧。』阿法洛维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在历史既定的长河中,你“扮演”的这位落难的埃维金人——“卡卡瓦夏”,最终并没能幸免,他死在了这场针对卡提卡-埃维金混合聚落的清洗里。』
砂金的目光扫过周围倒伏的尸体,其中确实有不少拥有埃维金特征面孔的人。
『不只是他,』那空灵的声音继续叙述,『他的族人……不,准确地说,是这片土地上,与他有着相似血脉的喀露伊-埃维金人,几乎死伤殆尽。』
砂金看着伊利亚斯被粗暴地拖下祭坛,那孩子嘶哑的哭喊声在血腥的空气中渐渐微弱。
『虽说也剩下了一部分,』阿法洛维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淡,『他们躲过了这次清洗,像受惊的沙鼠般藏匿在更荒僻的角落,苟延残喘。』
『他们撑了几年,甚至等到了伊利亚斯——这个他们曾经的“圣子”,在经历无数磨难后,以你无法想象的方式归来,并最终成为了他们新的族长。』
景象开始模糊、扭曲,祭坛的血色在砂金眼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飞速掠过的片段——隐约可见一个身形抽长、眼神冷峻坚毅的少年,在贫瘠的荒野中与零星残存的族人汇合;看到他如何在生存的夹缝中挣扎,如何一点点凝聚那些破碎的人心……
『但成为族长的他,』阿法洛维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嘲弄,『也什么都没能保护得了。』
那些刚刚浮现的、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片段骤然破碎,被更加猛烈、更加绝望的战火与屠杀景象覆盖!砂金瞥见更加成熟的伊利亚斯,站在残破的营寨前,手持武器,面对着远超从前的、仿佛来自不同维度的恐怖敌人,他眼中燃烧着与当年赫迪恩斯如出一辙的决绝,却也带着更深沉的、预知结局的无力……
『卡提卡人,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存在,发动了第二次围剿。那不再是掠夺,而是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灭绝。』
最后映入砂金眼帘的,是伊利亚斯——年轻的族长——跪倒在一片焦土之上,四周是族人们支离破碎的尸体,他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蓝紫色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光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凝固的黑暗与死寂。
『他再一次,失去了所有。这一次,连“复仇”的目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阿法洛维斯的话语为这段回溯画上了休止符。所有的幻象瞬间收缩、坍缩,最终凝聚回那片最初的、阴冷潮湿的黑暗。
『所以,看明白了吗?』星神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什么都抓不住。圣子、族人、家园、希望……乃至后来他拼命想守护的一切,最终都会从他指缝中流走,如同沙砾。』
『现在,让我们回到“当下”——』
『这次你要扮演的…是奴隶商的得力助手』
冰冷的触感将砂金从虚无中拉扯出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气味。一种混杂着汗臭、血污、霉烂、排泄物以及某种劣质消毒剂的、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粗暴地钻入鼻腔,几乎让他窒息。
紧接着是声音。铁链拖拽在地面的刺耳刮擦声、皮鞭破空的呼啸与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看守粗鲁的呵斥与咒骂、还有……无数细碎而压抑的、来自不同语言的哭泣、呻吟与绝望的祈祷。
最后才是景象。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监牢的地方。空气潮湿阴冷,墙壁上挂着几盏散发着昏黄光芒、不断噼啪作响的能量灯,勉强照亮了这个拥挤、肮脏的人间地狱。
那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汗臭、血污、霉烂与劣质消毒剂的气味粗暴地涌入鼻腔。
铁链拖拽的刺耳刮擦声,皮鞭的呼啸与抽打声,看守的呵斥,以及无数细碎压抑的哭泣与呻吟,构成了这地下牢笼的背景音。
他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伊利亚斯。
那身圣洁的祭典白袍早已被污渍和干涸的血迹染得看不出原色,破破烂烂地挂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其中,小小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淡蓝色的头发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尘土。脖颈上套着一个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金属项圈,项圈连接的铁链另一端,锁在冰冷的岩壁上。
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羽毛、丢弃在泥泞中的雏鸟,彻底失去了生机。
牢笼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几个卡提卡守卫,陪着一位衣着体面、戴着单边眼镜、手持数据板的瘦高男人走了进来。
“就这个了。”拉扎洛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伊利亚斯身上,他用脚尖不太客气地碰了碰孩子,“埃维金种,稀有瞳色,据说是他们那个小部族最后的‘圣子’……嗯,不错的噱头。那些追求稀罕玩意儿的收藏家,或者某些……进行边缘研究的实验室,会对他感兴趣的。”
他示意了一下守卫。一个粗壮的人走上前,用钥匙粗暴地打开锁住铁链的挂锁,然后像拎起一件货物般,抓住伊利亚斯后颈的衣物,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伊利亚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茫然地抬起头,那双蓝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与未干的泪痕,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
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守卫将他拎着,双脚离地,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被带离了这个阴暗的牢笼。铁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
在经过砂金身边时,伊利亚斯空洞的目光似乎无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瞬。那眼神里,不再有祭坛上的纯净与欢欣,也没有了失去父母时的撕心裂肺,只剩下一种被碾碎后、万念俱灰的空白。
拉扎洛在数据板上“24号”的名字后面,标注上了“特殊品,需单独处理,建议送往二级以上拍卖场或特定研究客户”的字样。
牢门在伊利亚斯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他的过去。
『看,这就是“价值”的体现。』阿法洛维斯的声音平静无波,『从族人寄托希望的“圣子”,到部落灭绝的“遗孤”,再到被人评估、定价、贩卖的“商品”。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脱离了轨道。』
砂金站在原地,看着伊利亚斯消失的方向。他知道,这仅仅是拉斐尔漫长苦难中,被镌刻下的又一道深刻伤痕。奴隶的烙印,连同那“最后的幸存者”与“失败的守护者”的宿命,将如同跗骨之蛆,伴随他走入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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