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荒地的边缘,地貌开始变得狰狞。赤红色的砂岩被一种暗沉、仿佛凝结血液的深褐色岩层取代,地面布满尖锐的裂谷,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硫磺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的气息。扭曲的极光在天幕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让一切看起来都如同在噩梦中蠕动。
雷蒙的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防护服下的身体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疾奔带起的风吹得冰冷。他不敢停,【能量感知】权限一直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像一层薄纱覆盖在视觉上,让他能“看”到身后远处那几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刺眼光点——联邦的动力甲小队重整旗鼓后追来了,还有新的、更庞大的生物能量反应,显然是虫群的增援。
【信息遮蔽】的效果在持续消耗着他某种无形的“精力”,让他感觉头脑一阵阵发沉,但效果也确实显着。他的轮廓在复杂的地形中若隐若现,脚步声和气息被最大程度地压制,好几次追兵的能量光束都打在他半秒前经过的位置,激起一片碎石。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他能感觉到,锁定他的“东西”,并不只有身后的追兵。
天空之上,某种沉重如山的压迫感正在缓缓降临。通过【能量感知】,他能“看到”大气层外,几个如同小型恒星般灼目的能量源正在突破泽塔的规则屏障,强行进入——那是神族界面警告过的,真正的高优先级威胁。裁决者机甲,吞噬者孢子囊,观测者之眼……仅仅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必须找到掩体,或者……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在崎岖的褐红色裂谷中急速扫视。【能量感知】的视野里,大部分区域只有贫瘠的、代表岩石和金属矿脉的微弱光晕。突然,他脚步一顿。
在前方大约两百米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边缘,他“看”到了一片不寻常的能量残留。那不是活物的能量,也不是矿脉,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光斑,断断续续,如同泼洒的油漆,一直延伸到裂谷下方。光斑中,还混杂着一些破碎的、属于厄努斯虫群的幽紫色生物能量碎片,以及零星的、代表高温能量武器的灼白色残迹。
是战场痕迹!而且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
雷蒙心中一动,立刻改变方向,朝着那片能量残留区域冲去。靠近之后,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虫族甲壳,几处岩石被酸液腐蚀得坑坑洼洼,还有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血液。几具穿着粗糙拼凑护甲、明显不属于三大势力的人类尸体倒伏在地,武器散落一旁,死状凄惨。
是“野人”——那些没有势力归属,依靠掠夺和捡漏为生的流亡者。他们显然在这里遭遇了厄努斯虫群的小股部队,爆发了冲突,结果全军覆没。
雷蒙的目光快速扫过现场。野人的装备破烂,没什么价值。但当他看向一具被虫族酸液喷溅了大半、半边身子都融化了的尸体时,【能量感知】捕捉到了异常——那尸体腰间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兽皮缝制的袋子,袋子内部,透出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淡蓝色能量光晕。
不是神族的那种浩瀚金色,也不是虫群的幽紫或学会的幽蓝,而是一种……带着纯粹净化感的白光。
他迅速蹲下身,忍着恶心,扯下那个兽皮袋。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泽塔常见的能量矿石,一些零碎的信用点芯片,以及——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银白色、表面有着精密电路般纹路的金属圆球。
就是它!
【物质解析】,启动!
【目标:联邦制式“渡鸦”自走侦察单元(休眠状态)】
【状态:能量储备12%,核心模块完好,远程连接中断。】
【功能:环境侦察,动态捕捉,有限光谱分析,短距离数据中继。】
【可执行指令:激活,设定巡逻\/潜伏模式,自毁。】
联邦的侦察机器人!看样子是这些野人不知道从哪个战场捡来的,或者黑市搞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或者使用,就死在了这里。
一个计划瞬间在雷蒙脑中成型。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金属圆球,神族界面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图,【基础环境操控】和【信息遮蔽】的符文微微亮起,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使用权限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将权限作为一种“指令”,注入到这个联邦的造物之中。
他不知道这能否成功,神族权限能否干涉其他文明的科技造物。
意识聚焦,他将一个简单的指令组合——【激活】、【最大功率运行】、【向追兵方向移动并持续发送识别信号】——通过神族权限,强行烙印进“渡鸦”的核心程序。
“嗡……”
深蓝色的金属圆球轻微震动了一下,表面的电路纹路逐一亮起,发出稳定的白光。它从雷蒙手中悬浮起来,灵活地转了个方向,然后“咻”地一声,朝着他来的方向,也就是追兵逼近的路径,疾驰而去!同时,一股清晰的、属于联邦制式装备的识别信号波,以它为中心,如同灯塔般向四周扩散!
做完这一切,雷蒙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将【信息遮蔽】的效果提升到极限,同时手脚并用,快速爬下那道深邃的裂谷,将自己隐藏在谷底一片突出的岩架阴影之下,屏住了呼吸。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
急促的脚步声和动力甲运行的嗡鸣声由远及近。
“信号源!在前方!强度很高!”联邦士兵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小心陷阱!目标拥有诡异能力!”小队指挥官的声音依旧谨慎。
但他们看到的,只有那只悬浮在半空、散发着熟悉联邦信号、正在执行侦察任务的“渡鸦”。
几名联邦士兵明显愣了一下,扫描器对准了“渡鸦”。
“是我们丢失的侦察单元?怎么会在这里?”
“信号强度异常……像是在主动暴露位置……”
就在他们迟疑的瞬间!
裂谷另一侧,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甲壳摩擦声,一片紫黑色的潮水汹涌而出!是那只幸存突击虫召唤来的增援!足足五只形态各异的厄努斯战斗虫,它们猩红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那散发着强烈信号和联邦能量的“渡鸦”,以及……站在“渡鸦”旁边的几名联邦士兵!
在虫群的简单逻辑里,信号源 + 联邦士兵 = 敌人!
“开火!”联邦指挥官反应极快,能量步枪瞬间喷吐出炽白的火舌。
虫群也发出狂暴的嘶吼,喷吐酸液,挥舞着镰刀般的前肢猛扑上来!
刹那间,能量光束纵横交错,酸液腐蚀岩石的滋滋声、甲壳被击碎的爆响、士兵的怒吼与虫族的嘶鸣彻底打破了裂谷的寂静!双方瞬间绞杀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
而始作俑者雷蒙,则紧紧贴在裂谷底部的阴影里,听着头顶上方激烈的战斗声,通过【能量感知】“看”着代表双方单位的能量光团不断碰撞、湮灭。
他成功了。一个简单的引导,就让追兵狗咬狗。
然而,他的轻松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神族界面突然再次发出尖锐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高维窥探!】
【来源:秘环学会“观测者之眼”附属单元!】
【信息遮蔽效果正在被解析!预计完全暴露时间:15秒!】
雷蒙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只见裂谷上空,那瑰紫色的扭曲天光中,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只巨大的、完全由能量构成的、冰冷的蓝色眼睛虚影!那眼睛漠然地扫视着下方,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岩石和阴影,正一点点地锁定他藏身的位置!
是秘环学会!他们没有被“渡鸦”吸引,或者说,他们有更高明的手段!
14秒!
雷蒙毫不犹豫,转身就在狭窄的裂谷底部发足狂奔!他不再顾忌声响,不再刻意隐藏,只求速度!
13秒!12秒!
头顶的蓝色巨眼缓缓转动,瞳孔收缩,焦点越来越清晰地对准了他的后背!
11秒!10秒!
裂谷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一条继续向前,幽深不知通往何处,另一条则是一个向上的、狭窄的斜坡。
9秒!8秒!
就在他即将冲过岔口的瞬间——
【能量感知】视野中,前方那条继续向前的裂谷深处,猛地亮起一片密集的、带着强烈敌意的猩红色能量光点!如同黑夜中骤然睁开的无数恶毒眼睛!同时,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混合着饥饿与毁灭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是厄努斯虫群!而且是数量远超刚才那支小队的主力!它们被这边的战斗和之前神族能量爆发吸引过来了!
前有虫群主力,上有“观测者之眼”即将完成锁定,后有正在交火的联邦与虫群小队……
绝境!真正的绝境!
7秒!
雷蒙瞳孔紧缩,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
他猛地转向,冲上了那条狭窄的、向上的斜坡!
斜坡陡峭,布满碎石,他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向上攀爬!
6秒!5秒!
头顶那只蓝色巨眼的瞳孔已经收缩到极致,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即将把他完全笼罩!
4秒!
他冲上了斜坡顶端!眼前豁然开朗,但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斜坡顶端,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没有任何遮蔽物!而在开阔地的中央,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
是那个秘环学会的潜行者!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抢先一步,在这里等着他!
对方的身影从模糊迅速变得凝实,手中那布满裂纹的水晶棱镜再次举起,镜面对准了刚刚冲上坡顶、无处可躲的雷蒙!棱镜中心,一股危险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蓝色能量正在急速汇聚!
3秒!
雷蒙僵在原地,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与绝壁,头顶是即将完成锁定的巨眼。
完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他视野中央的神族界面,之前因为同步率提升而泛起的那一丝微弱新光泽,骤然变得无比明亮!整个圆环图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
【检测到极端生存危机!】
【检测到高维窥探及空间锁定!】
【符合紧急协议启动条件!】
【基础空间权限(未认证)强制激活!】
【执行:短距随机相位转移!】
嗡——!!!
并非声音,而是空间本身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哀鸣!
雷蒙周围的一切——扑来的潜行者,汇聚的蓝色能量,头顶的巨眼,身后的裂谷——瞬间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扭曲、碎裂!
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攫住了他,将他猛地拽离了现实!
下一秒,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全部消失。
他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连自身存在都几乎要湮灭的虚无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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