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在身后无声闭合的刹那,最后一丝来自外界、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月光与声响被彻底隔绝。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如同沉重的棺椁,瞬间将陈七童吞没。
唯有胸口那张“幽影遁形符”传来的恒定冰凉,以及心口魂灯碎钻那幽蓝、稳定的搏动,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他如同一个被投入墨汁的微粒,悬浮在这片未知的虚无之中。
他没有立刻移动,而是静静地伏在原地,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真正融入了这片黑暗。魂灯碎钻的灵觉被他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着四周探去。
首先感知到的是脚下。并非松软的泥土,而是某种坚硬、冰冷、略带湿滑的石质阶梯,向下延伸,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千年尘土、岩石腥气、以及某种……更加深沉古老的腐朽味道。这股味道中,就夹杂着那一丝令他魂灯悸动的、与篾玉艄公同源的幽冥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比在外面感知时清晰了许多。
这里,绝非普通的密道。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轻缓得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石阶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他沿着石阶,开始向下潜行。
石阶陡峭而漫长,仿佛通往地心。周围是绝对的黑暗,目光无法穿透分毫,只能依靠魂灯灵觉勉强感知到两侧是粗糙开凿的石壁,上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水珠凝结的痕迹。
越往下,那股幽冥气息就越发清晰,甚至隐隐能听到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如同溪流潺潺的水声?但这水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和死寂感,绝非人间活水。
是忘川吗?难道这条密道,真的通往幽冥之地?
陈七童心中凛然,更加谨慎。他不敢催动魂灯照明,生怕光芒会惊动什么未知的存在,只是凭借着灵觉和符箓的隐匿效果,如同暗影般向下滑行。
大约下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终于不再是阶梯,而是踏上了平坦坚实的地面。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但黑暗依旧浓稠。
他停下脚步,仔细感知。这里像是一个地下溶洞的入口,空间比甬道宽敞了许多,空气中那股幽冥气息更加浓郁,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而那潺潺的水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魂灯灵觉扫过地面,能“看”到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疑似陶罐的碎片,以及一些早已腐朽成灰烬的、看不出原貌的杂物。这里似乎曾经有人活动过,但早已废弃了不知多少岁月。
继续前行了约莫数十丈,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黯淡,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灰白色,并非灯火,更像是某种……自发光的苔藓或者矿物?光芒映照下,一个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间的轮廓隐约显现出来。
陈七童心中警惕更甚,将“幽影遁形符”的效果催动到极限,身形几乎完全融入了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微光之处靠近。
当他终于来到那巨大空间的边缘,借着那惨淡的灰白光芒看清内部景象时,即使以他历经幽冥磨砺的心志,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窟,洞顶高悬,隐没在黑暗之中。洞窟的中央,并非他预想中的忘川河水,而是一片……干涸的、布满了巨大龟裂痕迹的黑色河床!
那河床的材质并非普通泥土岩石,而是一种仿佛被冥火灼烧过、凝固了无数岁月的暗沉物质,散发着浓郁的死寂与荒芜气息。而那潺潺的水声,竟然是从河床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深处传来,仿佛在另一个维度流淌!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干涸的黑色河床两岸,矗立着无数尊巨大的、形态各异的……石雕!
这些石雕并非神佛,而是一些扭曲、痛苦、挣扎的鬼怪形象,有的被锁链缠绕,有的被利刃贯穿,有的则呈现出跪拜哀求的姿态。它们遍布两岸,一直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在惨淡的光线下,投下无数狰狞扭曲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充满了怨念的守卫,拱卫着这片死寂的“河道”。
而在“河道”的正中央,最宽阔的地方,横亘着一座同样由黑色石材搭建的、古朴而破败的石桥!石桥的桥身布满了风化的痕迹,栏杆大多已经断裂,但它依旧顽强地横跨在干涸的河床之上,桥洞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
奈何桥?!
陈七童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又否定了。这里的气息虽然幽冥,却缺乏轮回的意韵,更像是一处……被遗弃的、仿造幽冥而建的遗迹!一处古老而邪恶的祭祀场所!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石桥的桥头。
那里,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相对光滑的黑色石碑。石碑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
他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朝着桥头摸去。
越是靠近,那股与篾玉艄公同源的幽冥气息就越是清晰,仿佛源头就在那石碑附近!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片遗迹中弥漫的那种深沉绝望与不甘的怨念,比王府祠堂下的那些古老意念更加古老、更加纯粹!
他来到石碑前,借着洞窟顶部那些发光苔藓的微弱光芒,仔细看去。
石碑上的图案已经磨损大半,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些扭曲的线条,似乎描绘着某种仪式。而文字则是一种极其古老、他完全不认识的符文,并非人间任何一种文字。
但当他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石碑上某个特定的、略带凹陷的符文时——
嗡!
怀中的黑色玉简(《幽魂养灯篇》),与他心口的魂灯碎钻,竟然同时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更加清晰的信息流,混合着玉简的冰凉与魂灯的悸动,猛地涌入他的识海!
这一次,并非完整的功法,而是一段残缺的、关于这片遗迹的记忆碎片!
碎片中,他“看”到:这片遗迹,并非仿造,而是一处极其古老的、试图打通人间与幽冥的失败尝试留下的残骸!那些河岸的石雕,是当年被献祭的生灵所化,它们的怨念被禁锢于此,成为了维持某种失败阵法运转的可怜燃料。而这座石桥,也并非奈何桥,而是当年那些施法者试图搭建的“通幽桥”的残骸!
至于那与篾玉艄公同源的气息……碎片中模糊显示,在很多很多年前,似乎曾有一位真正的冥府摆渡人途经此地,察觉到此处的异常,曾短暂停留,并似乎……封印了什么东西在这片遗迹的深处,以防止其继续为祸人间!
篾玉艄公?!他来过这里?!他封印了什么?!
陈七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篾玉将他送到安阳王府,与这片遗迹有关?!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从这记忆碎片中挖掘更多信息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的铃铛声,毫无征兆地,从石桥的另一端,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中,传了过来!
这铃声……与老王爷赵胤手中那根骨铃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更加空洞,更加冰冷,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蕴含任何人类情感的邪恶与死寂!
陈七童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魂灯碎钻疯狂示警!
他想也不想,身形猛地向后暴退,同时将“幽影遁形符”的效果催动到极致,试图彻底隐匿!
然而,晚了!
那铃声仿佛拥有锁定灵魂的能力!无论他如何隐匿,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恶意的意念,已经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从石桥对岸蔓延而来,牢牢锁定了他!
紧接着,在陈七童紧缩的瞳孔注视下,石桥对岸的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中睁开的眼睛,缓缓亮起。
一个佝偻的、笼罩在比夜色更加深邃的黑袍中的身影,拄着一根顶端挂着惨白骨铃的手杖,踏着无声的脚步,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踏上了那座破败的石桥。
不是老王爷赵胤!
这个身影更加瘦小,气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非人!它周身缭绕的黑气并非能量,更像是它存在本身的一部分!那两点猩红的目光,空洞地穿越了石桥的距离,死死地钉在了陈七童藏身的方向!
骨铃轻轻摇曳,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叮铃声。
“擅闯……禁地……者……”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无数破碎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怪异声响,直接烙印在陈七童的识海,“……献……于……尊主……”
随着这声音,那黑袍身影抬起了干枯如同树枝的手,指向陈七童!
他手中的骨铃,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惨白光芒!一股远比老王爷施展时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禁锢与湮灭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朝着陈七童席卷而来!
陈七童只觉周身空间瞬间凝固,魂灯碎钻的光芒被压制得急剧黯淡,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生死,只在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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