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锋看着林弈手中那柄黝黑笨重、毫无锋刃的巨剑,先是一愣。
随即嗤笑出声:“林弈,你是在这铁匠铺打铁打傻了吗?拿这烧火棍跟我比试?”
周围墨工坊的弟子们也面面相觑,觉得林弈未免托大。
聂锋的“快刀”之名在沧溟城年轻一辈中颇为响亮,其刀法迅疾凌厉,专破各种防御。用一柄如此笨拙的无锋重剑与之对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林弈神色平静,双臂微沉,调整着呼吸,将那数百斤的重剑稳稳持在身前。“兵刃不过是手臂的延伸,利器可伤人,钝器亦可败敌。聂兄,请。”
“好!既然你自找没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聂锋眼中闪过一丝被轻视的怒意,也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如疾风般掠来!
呛啷!
长刀出鞘,寒光乍现,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直刺林弈咽喉!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林弈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试图用笨重的剑身去格挡那迅疾的刺击——那几乎不可能跟上对方的速度。
而是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一个极小幅度、却恰到好处的侧移,险之又险地让过了刀锋尖端。
同时,手腕一抖,无锋重剑并非劈砍,而是如同巨蟒摆尾,用那宽厚的剑身侧面,带着一股沉猛的力量,横拍向聂锋的刀身中段!
这一下变招,看似缓慢,实则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这几日背负重剑、锤炼出的对力量轨迹和时机的精准预判!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爆响!
聂锋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刀身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刀势瞬间散乱,那迅疾如电的一刺硬生生被打断!
顿时心中骇然,急忙借力后撤,卸去那股蛮力,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林弈。
“好沉的力道!”聂锋收起了最后一丝轻视,“但光靠蛮力,可赢不了我!”
他刀法一变,不再追求极致的点刺,而是化作漫天刀影,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林弈笼罩而去!刀光闪烁,虚实难辨,正是其成名绝技——“乱披风”刀法!
面对这密集的攻势,林弈却依旧沉稳。他双臂舞动重剑,动作看似缓慢笨拙,划出的轨迹也远不如对方精妙。
但每每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以重剑最宽厚处挡住刀锋最力的落点!或是简单直接地一记劈砸,逼得聂锋不得不回刀自守!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林弈彻底放弃了繁复的招式,只是将最基础的劈、砍、崩、撩、格、洗、拍、挂等动作发挥到极致。
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沉闷的巨响,火星四溅。
那沉重的力量,透过刀身不断传递给聂锋,让他手臂越来越酸麻,气血不断翻腾,竟有种在与一头人形凶兽搏斗的感觉!
他的快刀,仿佛砍在了厚重的山岩之上,难以撼动,反而被反震得难受至极。
更让聂锋憋屈的是,林弈那诡异的精神冲击依旧不时袭来,虽然强度似乎有所控制,但总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或欲要变招的关键节点干扰一下,让他难受得几乎想要吐血。
场中情形变得极为诡异。聂锋刀光如雪,身影飘忽,占尽主动,却迟迟无法攻破林弈那看似笨拙迟缓的防御。
而林弈虽处于守势,却稳如磐石,每一次重剑挥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反而隐隐掌控着战斗的节奏。
周围墨工坊的弟子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想过,锻体用的重剑,竟能在实战中发挥出如此可怕的威力!
那每一次碰撞的闷响,都仿佛敲击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对“力量”二字有了新的认识。
墨磐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小子……悟性确实不错。竟能将锻体之功化入战技,以拙破巧,以静制动。聂家那小子的快刀,算是遇到克星了。”
久攻不下,聂锋心中焦躁之气渐生。他猛吸一口气,体内元炁奔涌,尽数灌注于长刀之上!
“狂影斩!”
他大喝一声,身化残影,人刀合一,如同失控的旋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数个方向同时劈向林弈!
这是他的压箱底绝技,追求极致的速度与爆发,威力极大,但对自身负荷也极重!
面对这豁尽全力的猛攻,林弈眼中精光一闪。他知道,决胜之时到了!
《灵息吐纳术》运转到极致,精神感知空前凝聚!
聂锋那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影,在他“眼中”仿佛变慢了一丝,其元炁运行的轨迹、力量凝聚的核心点,被清晰地捕捉到!
他不再格挡,而是双手紧握重剑剑柄,全身力量——经过千锤百炼的肉身之力、灵息术调动的元炁、甚至一丝被完美掌控、凝聚于一点的血烙炽劲——尽数灌注于这无锋的重剑之中!
重剑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黝黑的剑身似乎都微微泛红!
下一刻,林弈踏步,拧腰,旋身!以身为轴,以臂为杆,将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重剑,以一种最简单粗暴、却蕴含着无匹气势的方式,猛地横扫而出!
没有在意那漫天刀影,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聂锋所有刀光最终汇聚的那一点——其真身所在,也是其力量最为凝聚、却也是旧力已发、新力未继的瞬间核心!
“破!”
伴随着林弈一声低喝!
轰——!!!!
如同陨石撞击地面!
刺耳的爆鸣声几乎撕裂人的耳膜!
漫天刀影瞬间消散!
只见聂锋手中的长刀竟被那无锋重剑砸得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随即脱手飞出,嗖地一声深深插入远处的石墙之中!
聂锋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一时竟难以爬起。
而那柄无锋重剑,稳稳停在半空,剑尖离倒在地上的聂锋仅有寸许距离。
场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剑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林弈缓缓收回重剑,拄在地上,微微喘息。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力气,但体内力量运转却异常顺畅,并无以往动用血烙之力后的虚脱与反噬之感。
这种将力量完美掌控、凝聚爆发的感觉,无比酣畅淋漓。
他走到聂锋面前,伸出手。
聂锋看着林弈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那柄黝黑的重剑,脸上表情变幻,最终化为一声苦笑,抓住林弈的手站了起来。
“咳咳……好家伙……你这哪里是剑……分明是攻城锤……”
聂锋抹去嘴角血迹,心有余悸,“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这力量……也太变态了。”
“聂兄承让。若非你急于求胜,露出破绽,我也难觅良机。”林弈诚恳道。
他知道,若非聂锋久攻不下心浮气躁,动用绝招导致力量运转出现极短暂的凝滞,他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一击破敌。
“输了就是输了。”聂锋摆摆手,倒是颇为光棍,他看着林弈,眼神复杂。
“你这路子……虽然古怪,但确实厉害。看来这墨工坊,没白来。”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别得意,等我回去消化消化,摸透你这笨重打法,下次定要破了你!”
林弈微微一笑:“随时恭候。”
聂锋捡回自己几乎报废的长刀,龇牙咧嘴地走了,估计是去找人修刀了。
这时,墨磐才慢悠悠地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林弈的肩膀,差点把林弈拍个趔趄:“不错!真不错!老子没看走眼!刚才那一剑,有点‘重岳’的意思了!不过发力还是有点僵,回头加练‘抖大杆’五千次!”
林弈:“……”这训练量真是毫不留情。
经此一战,林弈在墨工坊彻底站稳了脚跟,再无人小觑于他。他也正式开始了在墨工坊系统而残酷的锻体修行,向着“开窍境”的圆满稳步迈进。
是夜,万象书屋内。
林弈将日间与聂锋一战的心得体会说与墨衡听,特别是关于力量凝聚与掌控的感悟。
墨衡听完,颔首微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你能领悟至此,可见已初窥堂奥。”
“世间万法,并非越繁复越强,有时返璞归真,直指本源,方是大道。你这锻体之路,走得正。”
他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近日修行,可曾遇到甚疑难之处?或是……对自身血脉之力,有无新的感受?”
林弈心中微微一动,墨衡先生似乎对他的皇血格外关注。
沉吟片刻,道:“确有一事。近日修炼时,偶尔能感到血脉深处似有共鸣,并非源于那炽烈之力,而是另一种……更为中正平和”
“却浩大渊深的力量在缓缓苏醒,与《灵息吐纳术》极为契合,滋养肉身神魂,但……似乎难以主动调动。”
墨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放下茶盏,缓缓道:“皇血之秘,远非你目前所见。其性至纯,可融万炁,亦可镇邪祟,蕴藏无限可能。”
“你如今所感应到的,或许只是其冰山一角。至于主动调动……时机未至,强求无益。当务之急,仍是夯实根基,‘开窍’圆满,方是水到渠成之时。”
他站起身,从书架深处取出一卷非竹非帛、触手温凉的暗金色卷轴,递给林弈。
“此乃《皇极经世书》残篇,并非功法,而是旧朝一位大贤推演星象、论述气运、探究血脉本源之随笔。”
“其中或有片语,能助你理解自身血脉之玄妙。然切记,只可参详,不可尽信,更不可照搬其中任何法门。旧朝之道,未必尽合于今。”
林弈郑重接过,只觉卷轴入手,体内的灵息之力竟自发活跃了几分,心中更是凛然。
墨衡先生随手拿出的,皆是这等涉及上古秘辛的孤本,其身份来历,越发显得高深莫测。他如此尽心帮助自己,究竟目的为何?
似是看穿林弈心中疑虑,墨衡淡然一笑,目光仿佛能洞穿虚空,望向窗外无尽的夜雾:“墟荒沉寂太久,死水微澜,终非吉兆。有些种子,需得早早种下,或许将来,能得一片荫凉。”
“林弈,你好生成长便是,不必多想。至少目前,你我所求,并无二致。”
林弈闻言,压下心中翻涌的疑问,深深一揖:“晚辈明白。多谢先生。”
他拿着《皇极经世书》残卷,退出书屋。
回头望去,万象书屋那一点昏黄的灯光,在浓雾笼罩的沧溟城中,犹如一座沉默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也笼罩着重重迷雾。
墨衡的目的,皇血的真相,墟荒的未来……一切都如同这漫天的雾霭,朦胧不清。
但林弈知道,唯有不断变强,才能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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