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火把摇曳，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征西将军府祠堂内。
正墙三层祭台前，青铜香炉燃着艾香，青烟缭绕于历代先祖牌位前。
最上层供伏波将军马援像，牌位上书“汉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公讳援之位”。
顶悬“伏波世胄”匾额，两侧挂青白二色帷帐。
供桌摆着少牢祭品：羊、豕各一头，地面铺陈麦秸。
马超身着素色深衣，持环首刀斩鸡沥血，代父行衅礼。
身后跟着马岱、马铁两个半大少年，依次立于供桌前。
幼弟马休坐于神位受食。
童仆手执麈尾，伺立供桌两旁，吟唱《诗经·小雅·楚茨》古调，拨撒盐黍。
十六名军士或执羽，或持干戚。
四佾舞于庭前，落叶惊风。?
马超跪于先祖神像前，手捧三足青铜爵举过头顶，肃穆躬身。
“孝孙超，敢昭告于伏波将军讳援公神位前。”
“维初平三年元正吉辰，征西将军府司马、侍中臣超，谨以陇山玄黍、湟水白羝，虔祀汉伏波将军援公、显祖妣马母氏。”
“伏惟神其歆格，佑我西疆。”
“去岁羌氐构乱，孙率部曲摧锋，复陇西故城，定安定、北地烽燧。”
“今奉天子明诏，入卫羽林，惟愿严君征伐早旋，甲胄长宁；来岁必整六郡，再振将军铜柱之勋。”
“超虽未弱冠，敢对渭水明誓：若负先祖破羌之烈，甘受金城风雪之殛！惟灵其相之！尚飨！”
他将椒酒倾洒在地。
最后念道：“征西将军府司马，领侍中臣超顿首谨撰。”
马岱跟着举杯，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愿随兄长，荡平乱贼！”
马铁虽年幼，也依样画葫芦。
捧着小号的陶爵，奶声奶气地跟着行礼，酒液洒了满衣襟，却没人敢笑。
祠堂内的檀香与肃穆，让这几个半大孩子也收起了顽劣。
祠堂外，华氏正指挥仆妇将最后一盘祭品端到廊下。
最小的马云禄被她按在怀里。
小手攥着块蜜饯，眼巴巴瞅着祠堂里内。
奶声奶气地问：“娘，大兄什么时候出来呀？我也想给大父上香。”
华氏屈指在马云禄额角轻弹。
“马家的祠堂，是祭先祖的地方，哪能由着你胡闹？。”
小姑娘疼得“嘶”了一声，却也不哭，倔强瞪着大圆眼与母亲比拼眼力。
华氏终于是率先绷不住。
她伸手理了理马云禄被风吹乱的碎发，随后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等你大兄祭完，娘带你去耳室给先祖牌位磕几个头，乖。”
祭祀完毕，马超褪去深衣，走出祠堂。
迎上母亲的目光，叹了口气，沉声道：“母亲，羌骑已在城外扎营，孩儿也该…”
正说着，马云禄趁机从母亲怀里挣出来。
一把扑进他怀里，撒起娇来，逗得马超哈哈大笑。
笑闹间，阿虎来到近前，行礼递上一封书信：“少将军！傅先生的信！”
马超展开傅干的信，目光快速扫过，行文数百字。
但大致意思便是：
安定、北地二郡局势已趋于稳定。
已经迁了先零羌三万族人往陇西郡，仰仗少将军神威，二地豪强多有来投，收乡勇五千余。
通婚、互市政令既下，羌人多慕少将军之名，来投青壮千余。
通婚之策，地方豪族虽有微词，然我等兵锋之盛，顷刻迎刃而解。
少将军之策，实乃长远高明之策，干佩服之至云云…
他看完随手将信收入袖中，嘴角微扬，这局面，倒是预料之中。
回房换上铠甲，与母亲告别后，便带着阿虎、陈欣欣出了将军府，往城外军营赶去。
一路行去，武都城内，处处皆是祭祀、祈福的热闹氛围。
竹节燃烧的噼啪声混着孩童笑闹，家家户户正以新桃换旧符。
往年此时，门户上多挂神荼、郁垒的木板画，今年却有不少人家，门前贴着的竟是“神威将军画像”。
马超瞥了眼一旁的陈欣欣。
那一日“洗脚暖床”之语虽是戏言，但对方却好像是当真了…
“可我又不是爱豆，哪做得来炒粉之事…”
马超暗道，“且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他摸了摸腰间天玄剑。
然而，心里刚念叨完，一出城门，便迎头遇上等候多时的一千白马羌骑。
同时耳畔传来清脆的呼唤：“超哥哥！”
一道白影疾驰而来。
杨千玉身披银白轻甲，座下神骏白马，甲胄边缘的纯白狼尾流苏随风轻扬。
来到近前，她十分熟练的勒马回转，往马超身侧一靠。
一身装扮，却是衬得二人极其般配。
“咦？超哥哥！你好像…又变好看了耶…”
她双眼都是小星星地盯着马超，不断打量。
直到对方轻咳出声，这才收回目光，说起正事。
“额…爹爹得知你要往长安赴任，特令我率族中最勇猛的一千白马儿郎相随，壮哥哥神威！”
她语气天真雀跃道。
说着，目光自然地扫过马超身侧。
当看到陈欣欣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陈欣欣今日也换上了一副两档扎铠，内衬绛色戎服，头戴红帻弁，一副持戟甲士装扮。
然而，那清秀靓丽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住。
杨千玉小鼻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下意识地拽动缰绳往马超身旁贴了贴，几乎快要挨上，与他并辔而行。
随后又恢复天真烂漫的模样，毫不做作地分享道：“超哥哥，我最近好像转运了！”
“以前我走路总踩坑，打水会掉桶，连邻家的狗见了我都要吠两声！”
杨千玉尾眼弯成月牙。
“可这阵子不一样啦！前日在溪边洗手，会有小鱼往我手心钻，来的路上还捡到一只…”
她说着，甲胄领口忽然动了动。
一只灰扑扑的猎枭幼崽探出头来。
圆眼瞅着马超，发出“咕咕”轻叫。
杨千玉笑着指尖轻点幼崽脑袋。
“你看，这小家伙今早钻我甲胄里就不肯走了。”
马超摸了摸鼻子，心头微动，想来是【天煞孤星】命格消散的缘故。
他望着杨千玉眼底的雀跃，又看了看乖乖待在她怀里的猎枭，唇角不自觉扬起。
“确实转运了。”
前往军营的路上，杨千玉像只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地和他说起驯养猎枭的打算。
在马蹄声与莺声燕语中，“女人会影响我拔剑”的念头已被他彻底抛之脑后。
片刻后，武都城外。
万余骑兵集结，旌旗如林，甲胄映日。
血狼卫与二百亲兵皆黑甲玄枪，拱卫中军。
白马骑兵紧随其后，万余羌骑列阵待发。
在踏雪玉龙的长嘶声中，马超一声令下，率先东奔，万骑紧随。
马蹄轰鸣如雷，踏碎厚重积雪。
天边云层裂开，射出金光，映得大军好似天兵下凡。
正所谓：
“玉龙踏碎九重霜，寒枪朔光卷雪芒；”
“万骑西来皆俯首，称作神威天命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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