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水泥地上,还有点晃荡,在船上待久了,人就跟那不倒翁一样,得在陆地上找半天平衡。
大阪这地方的空气,跟上海不一样。
上海的潮气里带着煤烟味儿和黄浦江的腥气,这里头,一股子咸味儿里头,混着点说不出来的甜,像是酱油和糖搅和在了一块儿。
码头上乱糟糟的,全是那种方头方脑的小货车,跑得飞快。
周围的人说话,叽里呱啦的,一个字也听不懂,那感觉就跟你掉进了鸭子圈里,满耳朵都是“嘎嘎嘎”。
我们仨站一块儿,跟刚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叫花子没啥区别。
衣服又湿又皱,还带着船舱里那股子万年不散的霉味儿。
耗子一头乱毛,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
我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去,脸上估计也是一层油泥,俩眼珠子熬得通红。
主任留给我们那包里,除了护照和钱,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就一个地址,连个地图都没有。
全是那种跟鬼画符似的日本字,底下有行小小的汉字,写着“心斋桥,黑川居酒屋”。
“心斋桥?啥玩意儿?”耗子凑过来看,“听着像个洗浴的名字。”
“少废话。”我把纸条揣兜里,“找人问路。”
问路这事儿,说得容易。
我们仨杵在路边,跟三根电线杆子似的。
耗子试着拦了个过路的老头,指着纸条,嘴里“啊啊呜呜”地比划。
那老头吓得一哆嗦,绕着我们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操,”耗子骂骂咧咧,“我长得有那么磕碜吗?跟见了活阎王似的。”
“你不是磕碜,”我看着他那张脸,“你是凶神恶煞。人家老头怕你把他腰子噶了换钱。”
最后还是水生管用。
他没说话,就走到一个穿着制服,像是个码头工人的小伙子跟前,把纸条递过去。
那小伙子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水生,客气地给我们指了半天方向,嘴里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手指头一个劲儿往一个方向戳。
“得,就那边了。”我拍板。
大阪的马路窄,两边的楼房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招牌,那些字一个都不认识,看着眼晕。
街上的人走路都快,跟有人在后头拿鞭子抽一样。
耗子东张西望,嘴里没闲着:“教授,你看那车,还没咱们的桑塔纳气派呢,跑得倒挺欢。”
“那是丰田。”我说,“省油。”
“省油有啥用?”耗子撇撇嘴,“还是咱们的‘桑塔纳’皮实。对了,这地方有录像厅没?回头办完事,得找个地方看看片儿。”
我没搭理他。
心里头压着块巨大石头。
老史和小顾,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仨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三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下一步该怎么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走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了。
最后总算是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那家“黑川居酒屋”。
门脸不大,挂着个蓝色的布帘子,上面画着个看不懂的图案。
从布帘子底下,能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儿。
我跟耗子对视一眼,撩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里头地方更小,就一条长长的吧台,后面站着个系着围裙的胖老板,正拿把扇子扇着炭火。
吧台前坐着几个穿衬衫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聊天。
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泪直流。
我们仨一进去,屋里瞬间就安静了。
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我们,那眼神,跟看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
我心里有点发毛,硬着头皮走到吧台前。
那胖老板看着我们,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三位?”他用生硬的中文问。
我心里一喜,居然会说中国话。
我按照约定,低声说:“今年的樱花开了吗?”
胖老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头仔细打量我们,然后缓缓回答:“开是开了,不过今年的花期有点晚。”
暗号对上了。
他朝里间使了个眼色:“几位里面请,林先生在等你们。”
他撩开通往后厨的布帘,示意我们进去。后厨有条狭窄的楼梯,通向二楼。楼上是个安静的雅间,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榻榻米上喝茶。他约莫四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从容镇定,和这破旧的居酒屋格格不入。
见我们进来,他站起身,不慌不忙地伸出手:“陈先生?我是老林。周主任让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他的手掌干燥有力,说话带着沉稳的江浙口音。
“坐。”他示意我们坐下,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这是你们需要了解的全部资料。”
他先铺开几张照片:“九菊一派,首领魏宗明,据说是明末方士魏景阳的直系第四代孙。他们在夜见岛上建立了基地,专门研究一种叫做‘幽冥丝’的菌类生物。”
照片上是些诡异的景象:灰白色的菌丝如同蛛网般覆盖着整片森林,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采集样本。
“这是上周卫星拍到的。”老林指着另一张照片,“夜见岛周边海域出现了异常的浅绿色雾气,我们怀疑是九菊一派布置的防御措施。”
他又取出另一沓资料:“黑龙组,日本右翼背景的跨国犯罪组织。他们的首领很神秘,代号‘烛龙’。目前在大阪活动的负责人叫林念郎,这人手段狠辣,最近已经和九菊一派交手好几次了。”
档案里是林念郎的侧面照,果然是他,这回要和这孙子旧恨新仇一起算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林取出一张手绘地图,“这是小顾失踪前传出来的。他在夜见岛西北角标了个红点,旁边写着‘神社’两个字。”
地图画得很粗糙,但能看出岛屿的大致轮廓,西北角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老史呢?”耗子突然问。
老林叹了口气:“史泽民同志是去接应小顾的,但上岛后就失去了联系。我们最后收到的信号很微弱,只能确定他们都在神社附近。”
“怎么上岛?”我问。
“每月十五号,九菊一派会从外面招一批工人。”老林看了眼日历,“正好是三天后。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身份,就说是来日本打工的福建人。”
他递过来三个工作证:“记住,上岛后要格外小心。九菊一派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们用一种特殊的菌丝来控制人......”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老林脸色微变,迅速收起所有资料,动作从容不迫:“从后窗走,到旧码头集合。”说着递给我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
我们刚出后窗,就听见前门被撞开的声音。老林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步伐稳健,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我们三个则钻进了一条窄巷。
巷子七拐八绕,耗子一边跑一边骂:“他娘的,这才刚上岸就被人盯上了!”
突然,前面巷口出现两个穿黑西装的人。水生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手刀精准地劈在其中一人颈侧。另一人刚要掏枪,耗子已经抡起路边的垃圾桶砸了过去。
“快走!”我拉着他们往地图上标注的方向跑。
转过几个弯,终于看到了图上画的那个废弃码头。老林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停着一辆旧货车,神色依然镇定。
“上车!”他拉开后车门,“黑龙组的人很快就会追来。”
货车在夜色中穿行,老林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浪速区的一个仓库里。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来自福建的打工者,千万别暴露身份。”
他递过来一个背包:“里面有换洗衣服和基本装备。三天后的早上,会有人来接你们去夜见岛的码头。”
车子在一个偏僻的仓库前停下。老林最后嘱咐道:“夜见岛比你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一定一定要活着出来......”
他开车离开后,我们推开仓库的铁门。里面堆满了渔具,角落里摆着三张简易床铺。
耗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教授,这事越来越邪乎了。”
水生则开始检查老林给的背包,里面除了衣服,还有几把特制的匕首,刀身上刻着奇怪的符文。
“雄黄、朱砂...”水生闻了闻刀身,“还有别的药材。”
我展开那张手绘地图,夜见岛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神社那个红点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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