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珍一见姜晓荷，通红的眼圈里立刻蓄满了泪水，急步迎了上来。
“晓荷，你可算来了。”
“林阿姨。”姜晓荷礼貌地打招呼，声音里带着客气的疏离。
刘美珍的眼神闪烁，想要上前拉她的手，却被姜晓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晓荷，你……你别这么见外，叫我一声妈好不好？”刘美珍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阿姨说笑了。”姜晓荷淡淡地说，“我们过来，是听说刘副主任有急事要谈。”
一句话，把所有酝酿的情感堵了回去，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凝重。
刘副主任从里屋走出来，神情复杂的望向姜晓荷，接着目光移向陆铮时，眼神明显一亮。
“秦同志，你们来了。”刘副主任脸上写满焦虑，“快，快请坐，有天大的事要跟你说。”
陆铮扶着拐杖，在沙发上坐下，姜晓荷坐在他身边。
“刘副主任，您说。”
刘副主任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女婿，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省里来的调查组，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姜晓荷的心一紧。
“他们这次来，就是冲着你来的。”刘副主任的脸色很难看。
“领头的那个姓赵，据说来头不小。”
“多大的来头？”陆铮心知肚明的问。
“省里的，具体什么职务我打听不到，但是…”刘副主任犹豫了一下。
“但是连我们县长都要陪着小心。”
姜晓荷握紧了拳头。
“他们要查什么？”陆铮接着问。
“查你的身份！查军地合作项目是不是子虚乌有！”刘副主任叹了口气。
“周启华那个混账，把所有事都捅上去了，还添油加醋说你背景不明，可能是敌特！””
陆铮的眼神冷了下来。
“还有别的吗？”
刘副主任看向姜晓荷，又道：“还有……他们还要查晓荷的辣酱厂，说是要看看有没有违规经营。”
“什么违规经营？”姜晓荷气得站了起来，“我们所有手续都齐全！”
“孩子，你先坐下。”刘副主任连忙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可他们是存心来找茬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往下一拉。
姜晓荷回头，对上陆铮沉静的目光，那眼神像是在说“有我”，她心头的火气瞬间被压下去了几分，重新坐回他身边。
“刘副主任，”陆铮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想帮你们，但是…”刘副主任瞥了眼姜晓荷，“但是我的级别太低，说话不管用。”
姜晓荷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接着刘副主任轻轻拉过姜晓荷的手，语气变得恳切：
“晓荷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只要……只要你点头，明天我们就去把户口迁回来。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亲外孙女，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人，总能护住你们！”
刘美珍也立刻哭着附和：“是啊晓荷！你回来吧！你姓了林，就是干部家属，他们不敢这么欺负你的！妈妈求你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男人被他们抓走啊！”
这话说得，好像她不认亲，就是害了陆铮的罪人。
姜晓荷气笑了。
她直视着刘副主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得卖了自己，去换我男人的平安？”
刘副主任被噎得满脸通红：“晓荷，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姜晓荷打断他，“您觉得只有我认了这个外孙女的身份，您才有胆子出头。您的保护，是有条件的。”
刘美珍在一旁急了：“晓荷，你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啊！”
“我姓姜。”姜晓荷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客厅里每一个人。
“我的户口本上，写的是姜晓荷，我的丈夫，叫秦卫东。我们是秦家的人，跟你们林家，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血缘……血缘是断不了的啊！”刘美珍彻底崩溃了。
“血缘？”姜晓荷自嘲一笑。
“十八年前，它在哪里？我被张桂芬打得半死的时候，它在哪里？我穿着带补丁的衣服，看着林静姝穿花裙子的时候，它又在哪里？”
刘美珍被问得哑口无言。
“晓荷，你不能这么说话。”林远山开口了，“你妈她也是受害者。”
“我没有妈。”姜晓荷站起来，“我妈早就死了。”
客厅里落针可闻。
林远山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铮也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到姜晓荷身边。
“刘副主任，我们夫妻俩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秦同志！你……你太冲动了！”刘副主任着急了，“你一个瘸腿的退伍军人，怎么斗得过他们？”
“那就试试看。”陆铮淡淡道，“我们走的是正道，不怕查。”
姜晓荷反手，紧紧握住陆铮的手。
“可是…”刘福主任还想说些什么。
“没有可是。”姜晓荷打断他，下巴微微扬起。
“我们是来告诉您一声，明天上午十点，姜记辣酱厂要举办军地合作挂牌仪式，省军区后勤部的陈力科长会亲自出席。您要是有空，可以来观礼。”
刘副主任一愣：“省军区？”
“对，军地合作项目的正式挂牌仪式。”陆铮接话道，“到时候您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
说完，他握着姜晓荷的手，转身，一瘸一拐，却走得无比坚定。
“等等！”刘美珍哭着追了上来，“晓荷，我的女儿，你真的……真的不肯认妈妈吗？”
姜晓荷停步，却没有回头。
“您的女儿是林静姝，在您身边，被你们娇养了十八年。至于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丫头，高攀不起。”
说完，她拉着陆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林家大院。
阳光有些刺眼，姜晓荷眯了眯眼，胸中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
“后悔吗？”陆铮忽然问。
“后悔什么？”
“拒绝他们的保护。”陆铮看着她，“如果你认回林家，至少安全上有保障。”
姜晓荷猛地转过身，面对着他，那双总是水灵灵的眸子里，此刻燃着一团火。
“我说过了，我们是夫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可这样，太危险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又怎样？”姜晓荷踮起脚，用手指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我姜晓荷看上的男人，就算是阎王爷，我也陪他闯！”
陆铮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而炙热的情绪。
他忽然低声说：“晓荷，你知道吗？从小到大，这条路，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家人，朋友……他们会支持我，但也会权衡利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曾视人的脆弱，“从来没有人，会为了我，放弃唾手可得的安稳。”
姜晓荷的心狠狠一疼。
她“哼”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心软。
“那是他们眼瞎。”她仰着脸，骄傲地宣布，“不过现在，你有我了。”
陆铮忍不住笑了。
“是啊，”他凝视着她，郑重无比，“现在，我有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走！回家！”姜晓荷拉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办他一个风风光光的挂牌仪式，气死那帮孙子！”
“好。”陆铮任由她拉着，步履铿锵。
这个女孩，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大的支持和勇气。
身后，林家的院门缓缓关上。
刘美珍站在窗前，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真的不肯认我们。”她哽咽着说。
“唉……给她点时间吧。”林远山拍拍妻子的肩膀，“毕竟十八年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可是明天那个调查组……”刘美珍担心地说。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刘副主任叹了口气，“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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