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立在二楼楼梯口，手里空无一物。
他就往那儿一杵，把过道里的光挡了个严实。
楼下的吵嚷声还没停。
“让开！我是市卫生局的林国栋！”
“有人举报这屋里非法行医，搞封建迷信害人性命！再不让道，我可让人硬闯了！”
那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手指头快戳到王处长警卫员的鼻子上了。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穿制服的办事员，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壮汉，满脸横肉，哪像正经单位的职工。
警卫员是个年轻小伙子，脸涨得通红，手按在腰间枪套上。
没上级命令他不敢真拔枪，被林国栋推得脚后跟直磕门框。
“这是陆家老宅，没有军区的命令……”
“什么陆家！陆老爷子住进了医院，现在这家里就是林美凤同志当家！”
林国栋唾沫星子乱飞，一脸大义凛然，“她是这家的女主人，也是我亲外甥女！”
“她在楼上喊救命，我这当舅舅的不管谁管？”
他刚才接了林美凤的电话，说是老三回来抢家产，还要杀人。
林国栋一听就急眼了。
这陆家的大半家产要是落到老三手里，他每年从林美凤那儿拿的“孝敬”岂不全打了水漂？
更何况，那本账要是露了馅……
想到这儿，林国栋眼露凶光，手一挥：“给我冲进去！把那两个行凶的暴徒抓起来！出了事我负责！”
他带来的人刚要往里硬挤，二楼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
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像破麻袋似的被人从二楼楼梯口扔了下来。
那人顺着木楼梯“咕噜噜”一路滚下来，撞得扶手“哐哐”作响。
最后重重摔在林国栋脚边，连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正是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家庭医生，王德全。
此刻他那张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眼镜也碎了，挂在耳朵上晃荡。
林国栋吓了一大跳，低头看清是王德全，又惊又怒：
“反了！简直反了天了！光天化日行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带着还没散去的狠厉劲儿。
陆铮一步步走下楼梯。
老旧的木台阶在他脚下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国栋的心口窝上。
随着他逼近，那股子从战场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肃杀气，铺面而来。
林国栋带来的那几个壮汉，原本还咋咋呼呼，此刻被陆铮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扫，竟不自觉地缩了脖子。
“你是……”林国栋看着眼前高大得过分的男人，心里直打鼓。
他在照片上见过陆铮，可真人给人的压迫感，比照片强上一百倍。
“陆铮……”林国栋稍微有些慌神。
陆铮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是林美凤的舅舅？”
林国栋稳了稳神，心想自己堂堂副局长，还能怕一个退伍兵？
虽然腿看着好了，也就是个没权没势的泥腿子。
他挺起胸膛，摆足了官架子：“我是林国栋！陆铮，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懂规矩！”
“带人闯私宅，殴打医护人员，软禁你嫂子，这是严重的违法乱纪！”
“ 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说着，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上！把人扣下！”
两个人拿着绳子就要上前。
“我看谁敢。”
姜晓荷清脆响亮的声音从陆铮身后传来。
她手里攥着那瓶还没输完的“营养液”，不紧不慢地从陆铮身后转出来，并肩站立。
“林副局长是吧？”姜晓荷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里头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光。
“你刚才说，有人举报非法行医？我看这举报的人，是贼喊捉贼吧。”
林国栋一看到那个药瓶，眼皮子猛地一跳。
那是他亲自找渠道弄来的禁药，怎么落这女人手里了？
他心虚地大吼：“你手里拿的什么？那是给病人用的贵重进口药！”
“你私自扣留公家医疗物资，也是犯罪！快给我！”
他伸手就要去抢。
姜晓荷脚跟没动，陆铮动了。
他一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咔嚓。”
“啊——！”
林国栋伸出去的那只手，手腕直接被陆铮捏住，反向一折。
杀猪般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厅。
陆铮面无表情，像扔垃圾一样把林国栋甩开。
林国栋踉跄几步，后背撞在墙上的挂钟上，玻璃碎了一地。
“你……你敢打国家干部！”林国栋捂着手腕，疼得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脸都扭曲了。
“这是袭击！我要让公安枪毙你！”
“枪毙谁？”
这时候，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戏的王处长，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搪瓷茶缸。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走了过来。
“林局长，好大的官威啊。”
林国栋疼得眼冒金星，抬头一看，顿时愣住：“王……王处长？您怎么在这儿？”
作为体制内的人，他当然认识这位外贸部的红人。
这可是经常陪着首长接见外宾的人物，手里握着审批权，级别比他高了不止半点。
王处长冷哼一声，指了指陆铮和姜晓荷：“这两位，是我们外贸部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刚刚在广交会上为国家创汇几十万美金的功臣！”
“你说他们是暴徒？那我算什么？暴徒的同伙？”
林国栋傻眼了。
创汇功臣？几十万美金？
这陆家老三怎么摇身一变成国家的大人物了？
这年头，谁跟“创汇”沾边，那就是捧着金饭碗，谁敢动？
“误会……这是误会……”林国栋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王处长，这是陆家的家事，我也是接到求救才……”
“家事？”
姜晓荷冷笑一声，把手里的药瓶往王处长面前一递。
“王处长，正好您在这儿，给咱们做个见证。”
“这位林局长带来的医生，给我二哥——一位现役军官，长期注射过量胰岛素和镇定剂。”
“刚才医生已经招供了，指使者就是林美凤，而药品的来源……”
姜晓荷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林国栋，眼神利得像刀子：“林局长，这紧俏药从哪来的，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这顶帽子扣下来，太大了！
谋害现役军官！还是团伙作案！这可是通天的大罪！
林国栋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站住。他连忙摆手：“不！我不知道！这跟我没关系！那是王德全个人的行为！”
“是不是个人行为，等公安来了就知道。”陆铮从怀里掏出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在掌心里拍了拍。
“啪、啪。”
那沉闷的声响，听在林国栋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认得那个本子！
那是陆诚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面要是记了点什么……
林国栋彻底慌了神。他意识到今晚这就是个局，一个专门等着他往里跳的死局！
“撤！快撤！”
林国栋捂着断手，转身就要往外跑，“这事我不掺和了！我不掺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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