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处长临走前,拍了拍陆铮的肩膀,只留下一句:
“外贸部那边我会顶着,今晚的事,就当是抓了个入室抢劫的团伙。”
“至于林家那边怎么叫唤,你不用管,先把你二哥照顾好。”
随着厚重的朱漆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偌大的陆家老宅,陷入一片宁静。
地上碎瓷片炸得到处都是,扯断的电话线像死蛇一样耷拉在桌角。
空气里那股陈旧的霉味儿,混合着之前那帮人留下的劣质烟草臭,呛得人嗓子眼发紧。
这哪里像个曾经显赫一时的将门府邸,简直比城中村的破庙还要败落几分。
忠叔站在角落里,这会儿才像是回了魂。
老人家看着满地狼藉,眼眶通红,想动手收拾,那双枯瘦的手却抖得厉害,连个扫帚都握不住。
“三少爷,三少奶奶……是我没用,没守住这个家……”忠叔说着,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忠叔!”
陆铮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老人的胳膊。
男人的手掌宽厚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了过去。
“这不怪你。”陆铮的声音有些发涩,他看着老人满头的白发神情有些伤感。
“是我……回来晚了。”陆铮低声说道。
姜晓荷站在一旁,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她没急着感伤,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
这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
她挽起袖子,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那两扇紧闭了不知道多久的窗户。
“哗啦——”
晚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那股让人窒息的药味和霉味。
“忠叔,别跪了,眼下有正事要干。”姜晓荷的声音清脆,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镇定劲儿。
“这屋里,凡是林美凤那个女人用过的东西,不管值多少钱,全给我扔出去。”
忠叔愣了一下:“啊?全、全扔了?那套紫檀木的梳妆台,还有那些进口的羊毛地毯……”
“扔。”姜晓荷眉毛都没抬一下,语气嫌弃得很。
“看着碍眼,用着恶心。咱陆家虽然遭了难,但还不至于用那个毒妇剩下的东西。”
“哎!哎!听三少奶奶的!”忠叔抹了一把老泪,腰杆子仿佛一下子硬挺了不少。
“还有,”姜晓荷指了指二楼。
“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烧几大锅热水。”
“要把二楼里里外外擦三遍,用醋熏一遍。我不希望二哥醒过来,还能闻到那股子烂桃花的香水味。”
“我这就去!后院老李头还在,他是实诚人!”
忠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跑,脚下生风,哪还有刚才的颓丧样。
支走了忠叔,大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陆铮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碎瓷片。
他捡得很认真,每一片都小心翼翼地捏在指尖,像是要把这破碎的家一点点拼凑起来。
姜晓荷看着他宽阔却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酸。
不管他在外面是多么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回到这个面目全非的家里,他也只是个看着亲人受难却无能为力的弟弟。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也没说话,只是伸手帮他一起捡。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碰到了一起。
陆铮反手握住她的手,攥得很紧,有些硌人。
“晓荷。”
“嗯?”
“这家里……太脏了。”陆铮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墙是脏的,地是脏的,人心也是脏的。”
“脏了就洗,洗不干净就换。”
姜晓荷抽出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房子坏了可以修,东西丢了可以买。只要人还在,这个家就塌不了。”
她下巴朝二楼扬了扬:“二哥还在上面躺着呢。”
“现在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先垮了脸,让他醒来看见,还以为咱家要办丧事呢。”
陆铮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生动的脸,眼底那层厚厚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媳妇儿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手里的碎瓷片扔进垃圾桶。
“我去做饭。二哥还没吃东西。”
“你会做那种细软饭?”姜晓荷挑眉。
“还是我来吧。你那手艺,煮个挂面还行,二哥现在的肠胃,受不了你的军营大乱炖。”
她推了陆铮一把:“你去给二哥擦擦身子。那帮庸医肯定没怎么管过他的卫生,身上都馊了。”
陆铮点点头,转身上了楼,脚步沉稳了不少。
姜晓荷转身进了厨房。
陆家的厨房很大,但也乱得可以。
灶台上落了一层灰,那台昂贵的进口雪花牌冰箱里,塞满了发霉的糕点和烂了一半的进口水果。
米缸里也是空空荡荡,连把像样的棒子面都找不着。
“这日子过的……这败家娘们。”
姜晓荷摇摇头,看来林美凤平时根本不开火,大概也是怕被人下毒,全是外面买着吃。
她在柜子最深处翻出一小袋还没受潮的小米,又去后院——那是忠叔偷偷开辟的一小块菜地,拔了两颗水灵的小油菜。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久违的米香味。
黄澄澄的小米粥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姜晓荷切了点细碎的菜叶撒进去,起锅时又滴了两滴香油。
那种朴实温润的香气,顺着楼梯飘上去,一点点驱散了这座老宅里的阴冷。
姜晓荷端着托盘上楼时,陆铮已经给陆诚擦洗完了。
换了干净床单的房间里,那种令人作呕的药水味淡了许多。
陆诚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还是瘦得脱相,但脸上的污垢被擦干净了,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
呼吸虽然弱,但平稳了不少,不再像拉风箱一样吓人。
陆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个从输液管里拆出来的红笔记本,正借着昏黄的台灯翻看,眉头拧成个“川”字。
听到脚步声,他合上本子,起身接过托盘。
“咋样?醒没?姜晓荷轻声问。
“刚才眼皮动了动,又睡过去了。”陆铮把粥碗端起来,吹了吹热气。
“这是好事,说明身体在自我修复。”姜晓荷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陆诚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两人配合默契,姜晓荷扶起陆诚的头,陆铮一勺勺地喂粥。
陆诚虽然没醒透,但吞咽的本能还在。
一碗稀粥喂下去大半,原本青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有了点血色。
安顿好二哥,两人才回到一楼的客厅。
这时候,忠叔带着几个人已经把大厅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全被搬空,虽然显得空旷,但透着股子肃静,看着心里敞亮。
“三少爷,三少奶奶,那帮人……怎么处置?”忠叔凑过来,指了指柴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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