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强握着话筒的手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张原本不可一世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
“林……林顾问?”赵大强结结巴巴地对着话筒喊,腿肚子都在转筋。
他在京城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哪怕只是给高志远当个跑腿的,也知道卫生部特聘顾问林老是什么分量。
那可是给上面大人物看病的一把手,那是真正的“御医”级别,一句话能定人生死,也能定人官帽子。
“别废话!我问你是哪个单位的?你是要搞独立吗?”电话那头的火气比外面的暴雨还大。
“我现在就在去301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到!要是我到了看不见人,明天你就等着扒了这身皮去扫大街!”
“咔嚓”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
那一连串急促的忙音,像是一记记耳光抽在赵大强脸上。
姜晓荷冷眼看着他,伸手把那份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牛皮纸袋拿回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上面的水珠。
“赵秘书,还要再验验吗?”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凉意。
“这份合同上有外贸部的红章,那张名片上有法兰西共和国的国徽。”
“你刚才拦的可不是我们两口子,你拦的是国家的外汇,是中法的友谊。”
赵大强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跟脸上的雨水混在一块儿,狼狈得像条落水狗。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那两排拎着橡胶棍的打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嘶吼:
“都他妈聋了?开门!快开门!”
铁栅栏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向两边滑开。
陆铮连看都没看赵大强一眼,脚下一脚油门踩到底。
吉普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头被激怒的黑豹,卷起地上的积水,狠狠溅了赵大强一身一脸的泥浆子,呼啸着冲进了医院大门。
赵大强抹了一把脸上的泥,顾不上恶心,连滚带爬地冲进雨里:
“快!快去住院部通知高局长!这回天要塌了!”
……
车子在医院大院里横冲直撞。
陆铮的手依然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但他紧绷的肩膀明显松懈了一些。
“媳妇儿。”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后怕。
“刚才要是那个林顾问没接电话,或者是皮埃尔在吹牛……”
“没有如果。”
姜晓荷打断他,目光盯着前方的一栋灰扑扑的小楼,那是301的高干病房楼。
“就算林顾问不在,我也能把这一通电话打到外贸部部长的家里。”
“咱们手里捏着七万美金的订单,这就是尚方宝剑,这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侧过头,看着陆铮刚毅的侧脸:“在这个年代,搞经济的就是大爷,创汇的就是功臣。”
“高志远想用老一套权术压我们,他那是做梦。”
车子一个急刹,稳稳停在小楼门口。
这里戒备比大门口还要森严,走廊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是不认识的生面孔,一个个穿着便衣,腰间鼓鼓囊囊。
陆铮跳下车,根本没走正门,直接拽着姜晓荷绕到了侧面的医生通道。
“这边。”陆铮对这里熟得像自己家。
“小时候我爬这边的水管子上去看过我爷爷,没人知道这条路。”
两人避开了正面的岗哨,顺着昏暗的楼梯一路狂奔上三楼。
三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
走廊尽头那间特护病房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背着手正在那来回踱步。
正是商业局一把手,高志远。
他身边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低着头听训。
“……遗嘱的事,必须在今晚落实。”
高志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空旷的走廊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老爷子现在神智不清,但只要手指印按上了,那就是法律效力。”
“你们只管治病,其他的少打听。”
“可是高局长……”一个年长的医生面露难色。
“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现在很危险,要是强行注射兴奋剂让他清醒,恐怕会……”
“怕什么?”高志远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阴狠。
“出了事有组织担着,有我担着!”
“只要拿到那个签名,陆家剩下的那点资源,足够给你们每个人都换套大房子!”
那医生身子抖了一下,不敢再吭声。
“好大的口气啊。”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高局长这是在给谁做思想工作呢?这么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301医院改姓高了。”
高志远猛地转身,看见从楼梯口走出来的两个人,眼皮子猛地跳了好几下。
“陆铮?”他咬着后槽牙,随即冷笑一声。
“没想到你命这么大,火车塌方都没把你埋了。”
“怎么,这时候跑回来,是想赶着给你爷爷送终?”
陆铮没说话,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军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沉闷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高志远的心尖上。
陆铮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杀气,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修罗。
周围几个保镖下意识地想拦,被陆铮一个眼神扫过去,竟然吓得脚下生根,没敢动弹。
“让开。”陆铮只说了两个字。
“这里是重症监护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高志远硬着头皮,挡在病房门口,摆出局长的架子。
“陆铮,你现在是个退伍的残废,有什么资格进这里?”
“我是受组织委托来照顾老爷子的,你这种有流氓嫌疑的人,最好离远点!”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姜晓荷把那本从陆家拿出来的红笔记本甩在高志远胸口。
笔记本不重,却把高志远砸得倒退了半步。
“高志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姜晓荷走上前,站在陆铮身侧,气势半点不输。
“这是陆诚二哥亲笔写下的罪证,是你勾结林美凤,下毒谋害现役军官的铁证!”
高志远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那个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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