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工人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声。
林小丫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想冲上去捡衣服,却被旁边的陆铮伸手拦住了。
陆铮把手里的茶缸盖子轻轻扣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他看着场中那个不可一世的胖子,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他没动。因为他看见姜晓荷背在身后的手,给他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姜晓荷没看地上的衣服,也没看张处长,而是转头看向了缩在人群后的林小丫。
“小丫,过来。”
林小丫一愣,抹了把眼泪,小跑着过来。
“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姜晓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小丫蹲下身,颤抖着手把那件沾了泥印子的蝙蝠衫捡了起来,心疼得直掉泪。
“张处长,”姜晓荷转过身,直视着那个满脸油光的男人。
“您刚才说,这是奇装异服?是糟践物资?”
“难道不是吗?这种破烂玩意儿送给乞丐都没人要!”张处长冷笑。
“好。”姜晓荷点了点头。
“既然您这么说,那咱们就当着大伙的面,让大家伙评评理。”
“看看这到底是破烂,还是咱们劳动人民的新风尚。”
她拿过林小丫手里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小丫,去换上。”
“啊?晓荷姐,这……”林小丫看着那脏了一块的衣服,有点犹豫。
“去。”姜晓荷只说了一个字。
几分钟后,当林小丫再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原本乱哄哄的院子,突然静了下来。
虽然衣服下摆沾了一块泥点子,但这丝毫掩盖不住那种扑面而来的冲击力。
这一次,姜晓荷特意给林小丫配了一根红色的宽腰带,把那原本宽松的腰身一束,瞬间勒出了姑娘家纤细的腰肢。
上半身那种慵懒的宽松感,和下半身的利落线条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风一吹,那宽大的袖子像云一样舒展开来,不仅没有半点“乞丐装”的寒酸,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潇洒和大方。
更绝的是,姜晓荷走过去,伸手把林小丫的领口稍微整理了一下。
原本耷拉着的领口被翻开,露出了里面那层精心设计的红色里衬。
而在左边的领口处,一颗用金线和红线细密绣成的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姜晓荷指着那颗五角星,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院子:
“张处长,您看清楚了。这衣服的设计理念,叫‘展翅高飞,心向红星’!”
“这宽大的袖子,象征着咱们劳动人民张开双臂,拥抱改革的春风!”
“这收紧的袖口,代表着我们要勒紧裤腰带,艰苦奋斗!而这一颗红星——”
姜晓荷往前逼近了一步,眼神锐利:
“是代表着我们红星厂全体职工,永远听党话,跟党走的一片赤诚之心!”
“您刚才把这颗红星踩在脚下,说它是‘破烂’,说它是‘糟践’,说它是‘资产阶级自由化’……”
姜晓荷顿了顿,语气陡然拔高:“张处长,您这是在骂衣服呢?还是在骂这颗红星代表的信仰呢?!”
这一顶更大、更红、更硬的帽子,反手就扣回了张处长的头上!
死寂。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处长,此刻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颗红五星是“破烂”。
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周围的工人们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刘师傅把手掌都拍红了,心里直呼:姜厂长这张嘴,比他的剪刀还利索!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是诡辩!”
张处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苍白的反驳。
“就算……就算寓意是好的,但这衣服这么怪,谁会买?这就是浪费!”
“谁说没人买?”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只见供销社的王主任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他根本没注意院子里的剑拔弩张,跳下车就冲着姜晓荷挥舞着手里的几张纸条。
“姜厂长!姜厂长!救命啊!”
王主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还有没有那种……那种大袖子的衣服?”
“刚才镇上的那帮大姑娘小媳妇都疯了!把我们供销社的柜台都挤爆了!都要买林小丫身上穿的那种仙女服!”
“我那儿压的一百件货,十分钟就抢光了!快给我补货!再来五百件!不,一千件!现钱!我带了现钱!”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摞团结工农兵的大票子,“啪”地一声拍在了旁边的磨盘上。
这一巴掌,简直就像是扇在张处长的脸上,清脆,响亮。
张处长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得像开了染坊。
姜晓荷笑眯眯地看着王主任,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张处长,慢悠悠地说:
“王主任,您这可让我难办了。”
“这位省里来的张处长刚才说了,这是奇装异服,要封咱们的厂呢。这货,我怕是供不上了。”
王主任这才看见旁边还站着个大盖帽,愣了一下,随即眼珠子一瞪,那股子泼辣劲儿也上来了。
“封厂?凭啥封厂?老百姓喜欢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现在提倡搞活经济,这衣服卖得这么火,那是给国家创造税收!”
“谁敢封?让他去跟排队买衣服的几百号群众说去!”
张处长彻底下不来台了。
既然“作风问题”这招不管用,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轰隆隆作响的新厂房上。
那里面,几台崭新的进口缝纫机正在高速运转,那是陆铮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大家伙。
“好,衣服的事先放一边。”
张处长阴沉着脸,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步走向车间。
“姜厂长,咱们来谈谈这些设备的问题。”
“据我所知,红星公社去年的账面上可是赤字。你这一屋子的进口设备,少说也得值个几十万吧?”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姜晓荷,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一个村办小厂,哪来的外汇?哪来的巨款?”
“姜晓荷,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这笔钱,到底干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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